墨韵斋内，沈楚月反手落了栓，才转身看向仍在气鼓鼓的沈灵溪。
“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般逞口舌之快。”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眼底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沈灵溪跺了跺脚，脸颊因刚才的争执泛着红：“谁让他先骂我小矮子的！明明是他自己横冲直撞，还好意思说别人。”她顿了顿，又凑近沈清辞，小声问，“姐姐，八皇子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那个老者，看着气度不凡，会是谁？”
沈楚月走到里间，将紫檀木盒重新盖好锁上，交由刘掌柜收好，才淡淡道：“八皇子深藏不露，他的行踪本就难测。至于那位老者……”她指尖在桌沿轻轻点了点，“看八皇子对他的态度，怕是朝中隐退的元老，或是有特殊身份的谋士。”
沈灵溪咋舌：“那我们刚才岂不是打扰了大事？”
“无妨。”沈楚月摇头，“他们既没点破，便是不愿声张。倒是你，往后见了皇子，少些棱角。”
“可他是萧煜啊！”沈灵溪不服气，“原书里他就是个被宠坏的草包，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最后还帮着三皇子对付八皇子，落了个圈禁的下场。”
沈楚月抬眸看她，眸色沉静：“书里的事，未必全是眼前的事。人是会变的，何况朝堂风云，从来不是一本书记得准的。”
沈灵溪被说得一怔，看着姐姐严肃的神情，慢慢敛了气：“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沈楚月这才缓和了神色，拿起桌上一本账册：“不说他们了，来看这个。父亲与户部侍郎的往来账目里，有三笔银钱去向不明，数额不小，时间都在去年秋猎前后。”
沈灵溪凑过去，指尖点在泛黄的纸页上：“秋猎？去年秋猎时，母亲刚过世满百日，父亲推说身子不适，压根没去行宫。”
“这就更可疑了。”沈楚月眼神微冷，“把这些记下来，回头我让人去查户部侍郎那几日的动向。”
姐妹俩正对着账册分析，门外忽然传来萧澈温和的声音：“沈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灵溪吓了一跳，攥着账册的手紧了紧。沈楚月却镇定如常，对刘掌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好里间的东西，才缓缓拉开门栓。
门外只剩萧澈一人，巷口的马车与随从都已不见。他立在青石板上，月白锦袍被风拂起边角，倒比刚才在巷口时多了几分清寂。
“八皇子有何指教？”沈楚月侧身让他进来，目光却警惕地扫过他身后。
萧澈走进铺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货架上蒙尘的字画，最终落在沈楚月身上：“方才十弟无礼，我代他赔个不是。”
“皇子言重了。”沈楚月垂眸，“小儿女拌嘴，当不得真。”
“沈大小姐倒是大度。”萧澈笑了笑，话锋却忽然一转，“只是不知沈大小姐今日来墨韵斋，是为了哪幅字画？我瞧这铺子里的藏品，似乎入不了丞相府的眼。”
沈灵溪心猛地一提，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沈楚月用眼神按住。
“八皇子说笑了。”沈楚月语气平淡，“家父近日要过生辰，我想着寻几幅清雅的山水图做贺礼，听闻墨韵斋虽小，却有几位隐士的真迹，便过来瞧瞧。”她说着，抬手示意刘掌柜，“刘掌柜，把前日说的那幅《云栖图》取来。”
刘掌柜应声去取画，萧澈看着沈楚月从容不迫的模样，眼底的探究更深了些：“原来如此。沈大小姐的孝心，倒是难得。”
说话间，刘掌柜已捧着一卷画轴过来。沈楚月接过，缓缓展开，只见宣纸上水墨氤氲，远山如黛，云气缭绕，确是幅佳作。
“八皇子觉得如何？”她抬眸问。
萧澈凝视着画中留白处，忽然笑道：“笔法灵动，意境清幽，只是这云气之下，似藏着暗流。”
沈楚月指尖在画轴边缘一顿，面上却依旧平静：“八皇子慧眼，许是在下笔时，画师恰遇风起吧。”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一个温润含笑，眼底却藏着审视；一个沉静淡然，眉梢带着疏离。
萧澈忽然收回目光，拱手道：“既如此，便不打扰沈大小姐选画了。告辞。”
“恭送八皇子。”
看着萧澈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沈灵溪才松了口气：“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沈楚月将画轴重新卷起，递给刘掌柜：“他心思缜密，怎会看不出来？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巷外，“他特意留下说这些，是在试探，也是在示好。”
“示好？”
“嗯。”沈楚月点头，“他若真想追究，方才在巷口便可拆穿我们。如今这般，倒像是在说——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却暂时无意干涉。”
沈灵溪皱眉：“那他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日后自会知道。”沈楚月放下窗帘，转身拿起那叠账册，“我们的事，不能再耽搁了。父亲的生辰宴，怕是要出事。”
夕阳斜斜照进书画铺，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窗外的风似乎更急了些，卷起的已不只是落叶，还有朝堂深处涌动的层层暗潮。
而此刻的宫墙之外，八皇子的马车正缓缓驶向城东。车厢内，萧澈闭目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膝头。
“殿下，”随从低声问，“真的不用查墨韵斋的底细吗？”
萧澈睁开眼，眸中清明一片：“不必。沈楚月既敢在那里藏东西，自然有万全的准备。”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倒是那位沈二小姐，比传闻中有趣得多。”
随从愣了愣，没敢接话。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悄然改变的棋局，敲打着新的节拍。而墨韵斋里的两姐妹，尚不知她们今日的举动，已在八皇子心中，落下了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
暮色渐浓，京城的轮廓在夕阳中渐渐模糊，一场围绕着权力与生存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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