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白炽灯刺得季瑶眼睛发疼。她躺在检查床上,看着医生用冰凉的手术刀轻轻划过她手腕上的疤痕。没有流血——那道蜈蚣般的隆起只是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黑色的、纤维状的物质。
"奇怪..."戴着眼镜的年轻医生皱起眉头,镊子尖端轻轻拨弄那些黑色纤维,"这不是普通疤痕组织。"
季瑶咬紧下唇。那些黑色纤维在无影灯下微微蠕动,像有生命一般。她早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伤疤——从影村逃出来后的第三十七天,这疤痕第一次发作,剧痛让她在博物馆展厅里当场昏厥。
"需要做病理分析。"医生用试管采集样本,黑色纤维离开季瑶皮肤的瞬间,突然剧烈抽搐,发出细微的、如同昆虫尖叫般的声响。
医生手一抖,试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纤维像被晒到的蛞蝓般迅速蜷缩、干瘪,最后化为一小撮灰烬。
季瑶腕上的疤痕开始流血——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粘稠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液。
"这...这不科学..."医生脸色煞白,后退时撞翻了器械推车。
季瑶趁机抓起外套冲出诊室。她知道常规医学解释不了影村留下的诅咒,她需要另寻他法。
医院走廊的镜子里,她瞥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但当她猛地转身时,身后只有匆匆走过的护士。
雨夜的城市霓虹模糊在车窗上。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打量她——这个浑身湿透、手腕缠着渗血绷带的女人确实引人注目。
"去老城区,槐花巷。"季瑶说。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刚搜索到的信息:
【江城市地方志办公室藏有1930-1950年完整档案】
如果影母真的是她曾祖母,那么地方志或许能提供线索。民国时期的风云变幻中,有多少邪术借着战乱悄然滋生?
槐花巷14号是一栋民国建筑,门口挂着"江城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的铜牌。值班的老管理员听明来意后,带她来到地下档案室。
"民国十九年到二十五年...就是1930到1936年..."老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那会儿江城周边确实有几个村子闹过邪门事儿。"
尘封的档案散发出霉味。季瑶的手指停在一本泛黄的册子上——《江城县志·民俗卷·1935年》。翻开脆弱的纸页,一则小新闻吸引了她的注意:
【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凤岭村发生离奇命案。村中魏姓大户一家七口暴毙,尸身完好却无血色,疑为江湖术士所为。官府悬赏缉拿嫌疑人周氏...】
新闻旁边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几个警察站在一户宅院前,地上摆着盖白布的尸体。但季瑶的目光被背景吸引——宅院门楣上挂着一面铜镜,正是她在影村见过的那面汉代铜镜的缩小版!
手指颤抖着翻到下一页,她找到了更惊人的内容:
【...周氏名静瑶,据传为湘西赶尸一脉传人,专研古镜厌胜之术。有村民称见其夜半对镜梳头,镜中却无倒影...】
周静瑶。这个名字像电流般击中季瑶——她曾祖母就叫周静瑶!家族相册里有她的照片,那个穿着旗袍、面容冷艳的女人,与她梦中的红衣女子有七分相似。
"找到了什么?"老管理员好奇地凑过来。
季瑶迅速合上档案:"没什么,只是...家族历史研究。"她借口去洗手间,实则在手机上拍下关键页面。
洗手间的镜子蒙着一层水雾。季瑶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发烫的手腕。抬头时,她发现镜中的自己...没有跟着抬手擦镜子。
"又来了..."季瑶强作镇定,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一小包盐,悄悄撒在洗手台上。
镜中的"季瑶"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血脉相连...你逃不掉的..."
季瑶抓起背包冲出洗手间,迎面撞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人穿着黑色风衣,胸前别着奇怪的徽章——青铜质地,图案是一盏油灯照亮半张人脸。
"季瑶女士?"男人声音低沉,"我是特殊民俗研究所的楚明。我们需要谈谈...关于影村的事。"
季瑶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
"你的助手林小满的遗体昨天不见了。"楚明的话让她血液凝固,"监控显示,她是自己走出去的。"
博物馆青铜器展厅的灯光总是调得很暗。季瑶站在那面新收的唐代海兽葡萄镜前,指尖轻触冰凉的镜面。自从影村回来后,她对所有镜子都产生了病态的警惕,却又忍不住观察它们,生怕错过什么征兆。
"季老师,您来看看这个。"实习生小王在隔壁展厅喊道。
季瑶走过去,看到小王正在整理一批新出土的宋代铜镜。其中一面八卦纹镜特别引人注目——镜面异常清晰,几乎不像历经千年的古物。
"这镜子...有点怪。"小王压低声音,"昨天夜里保安说看到它在发光。"
季瑶心头一紧。她戴上手套小心拿起铜镜,翻转查看背面。八卦纹中央的阴阳鱼图案...似乎在缓缓旋转?
"你眼睛怎么了?"季瑶突然注意到小王右眼白上有一条细小的黑线,像血管又像裂纹。
小王困惑地眨眼:"什么?"
季瑶凑近想看清楚,小王却突然打了个喷嚏,再抬头时,那条黑线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光线问题。"季瑶勉强笑了笑,心跳如鼓。她太熟悉这种症状了——林小满被影奴侵蚀前,眼白上也出现过同样的黑线。
下班时,季瑶发现博物馆走廊的镜子全部被蒙上了黑布。馆长解释说最近要进行防尘处理,但她知道真相——自从上周夜班保安报告镜子里有"会动的影子"后,馆方就采取了措施。
走出博物馆,楚明靠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等她。三天来,这个自称来自"烛阴司"的神秘男人一直如影随形。
"上车吧。"楚明拉开车门,"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车内还有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正在操作笔记本电脑,副驾驶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这位是许教授,民俗学专家。"楚明介绍道,"苏芮是我们的技术员。"
许教授转过身,递给她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两个穿长衫的年轻人站在一面铜镜旁。季瑶倒吸一口冷气——左边那个分明是年轻时的魏村长!而右边那个...
"许峰?"季瑶脱口而出。
"不,那是我祖父,许云山。"楚明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1935年,他和魏鸿志——就是你见过的魏村长的父亲——一起将周静瑶推入了古井。"
季瑶如遭雷击。所以影村的诅咒不是偶然,而是一场延续近百年的复仇?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血脉诅咒已经启动。"许教授严肃地说,"影母通过你的血正在复苏。你手上的疤痕就是通道。"
楚明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段监控视频:深夜的医院停尸间,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缓缓坐起——那是已经确认死亡的林小满!她的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走到镜子前开始...梳头。镜中,另一个完全由黑影构成的"林小满"正向她伸出手。
"影奴需要定期回到镜中界补充能量。"楚明解释道,"林小满现在处于半人半影状态,但很快会完全转化。"
季瑶的胃部绞痛:"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我们想。"楚明踩下油门,"是镜中界里的林小满想见你。"
车停在城郊一栋老宅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季瑶看到客厅中央摆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框上缠满红线,贴满符咒。
"这是'通幽镜',能安全连接镜中界。"许教授点燃三炷香,"你有一小时时间。午夜前必须回来,否则..."
"否则我就永远困在镜中界了。"季瑶深吸一口气,"我知道风险。"
楚明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朱砂和黑狗血。遇到危险就泼向镜面,能暂时阻断通道。"
季瑶站在镜前,许教授开始念诵咒语。镜面逐渐变得模糊,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一种无形的力量开始拉扯她的意识...
再睁眼时,季瑶站在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天空是暗红色的,地面覆盖着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物质,倒映出扭曲的影像。远处,无数半透明的人影漫无目的地游荡——是被困在镜中界的灵魂。
"季老师..."
季瑶转身,看到了林小满。她的身体半透明,内部有黑色物质流动,右半边脸已经变成了黑影。
"小满!"季瑶想拥抱她,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没时间了。"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回声,"影母正在重组力量。她通过你的血脉,通过所有镜子在渗透现实世界。"
"我该怎么阻止她?"
林小满指向远处——那里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镜子碎片组成的黑色塔楼,塔顶悬浮着一个红衣身影。
"镜塔是影母的力量核心。要摧毁它,必须..."林小满突然痛苦地弯下腰,黑色物质在她体内暴走,"必须用血脉至亲的鲜血...涂抹所有镜面..."
"什么意思?"
"你的血...周静瑶的血..."林小满的身影开始闪烁,"她是你的曾祖母...只有你能..."
一道黑影突然从地面窜起,缠住林小满的脖子。她的形象扭曲变形,被硬生生拖入地下,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别相信烛阴司...他们想利用影母的力量!"
季瑶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跪在通幽镜前,满脸泪水。楚明和许教授紧张地看着她。
"她说了什么?"楚明急切地问。
季瑶擦掉眼泪:"她说...影母正在重组力量。"
她没有提血脉和鲜血的事,也没有提对烛阴司的警告。镜中界的经历让她学会了一件事:谁也不能完全信任。
回到家已是凌晨。季瑶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却无法入睡。每次闭眼,都会看到镜中界那诡异的暗红天空和林小满被黑影吞噬的画面。
浴室传来水声。
季瑶浑身紧绷——她独居,家里不该有别人。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浴室。
门缝下渗出红色的液体...是血?不,更粘稠,像是...
门突然自己开了。浴室的镜子上用某种黑色物质写着几个大字:
【我们很快会团聚】
而浴缸里,漂浮着一团人形黑影,正缓缓沉入水中消失。
季瑶跌坐在地,右手腕的疤痕灼痛得像被烙铁烫过。她颤抖着卷起袖子,惊恐地发现黑线已经沿着静脉向上蔓延,像树枝一样分叉,直指心脏。
镜中的倒影对她露出微笑——那不是她的表情。
血脉正在苏醒。影母正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