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两张照片，太阳穴突突直跳。左边是烛阴司提供的档案照片——1935年的周静瑶站在铜镜旁，镜中映出两个她；右边是从家族相册翻拍的——同一年，同一个女人，却穿着不同款式的旗袍，背景里没有那面铜镜。
"这说不通..."季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潮湿的空气让手腕上的黑线隐隐发烫。
手机震动起来，楚明的信息：【找到什么了？】
季瑶没回复。自从三天前博物馆事件后，她借口需要独处思考，暂时摆脱了烛阴司的监视。但公寓里至少还有两个他们安装的隐形摄像头——一个在烟雾报警器里，另一个藏在客厅的挂画后面。
她故意对着挂画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时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沙发垫缝隙。上面写着从地方志找到的关键信息：【周静瑶，1927年生一女，名周念瑶，三岁夭折于猩红热】。
这与影母在梦中所说吻合。但奇怪的是，地方志1935年的记载中，周静瑶被描述为"未婚未育的独身女子"，根本没有提到孩子。
记忆的裂痕让季瑶头痛欲裂。她走进浴室，用冷水拍打脸颊。抬头时，镜中的"她"没有跟着做同样的动作，而是歪着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季瑶低声问。
镜中影像的嘴唇蠕动：【你很清楚我是谁。】
季瑶突然伸手按在镜面上。令她震惊的是，手掌下传来微微的脉动，像是触摸活物的皮肤。更可怕的是，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指尖流入体内，黑线立刻兴奋地蠕动起来，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
"啊！"她猛地缩回手，镜面留下一片雾气。雾气散去后，镜中出现了陌生的画面——
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蹲在花园里玩泥巴，约莫三四岁。她抬头看向镜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那张小脸...竟与季瑶儿时的照片有八分相似。
"念瑶...？"季瑶不自觉地呼唤这个名字。
镜中画面突然扭曲，小女孩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影母周静瑶的脸，她眼中流下黑色的泪水：【帮我找到她...我的女儿...你的...】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幻象。季瑶踉跄着冲出浴室，抓起响个不停的座机听筒。
"季瑶女士吗？"一个陌生的女声，"我是周静怡。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我姑祖母的事。"
季瑶警觉地看向公寓大门："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周静怡的声音带着某种学者特有的冷静，"比如你现在右臂的黑线应该已经蔓延到肩膀，每晚凌晨三点十七分会突然剧痛，镜中的影子比现实慢0.7秒..."
季瑶的手指紧紧攥住听筒："你在监视我？"
"不，我在研究你。"周静怡轻笑一声，"一小时后，老城区茶馆见。别告诉烛阴司的人。"
电话挂断。季瑶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奇怪的是，那些水痕逐渐组成一个图案——与影村祠堂地面相同的诡异符号。
"月圆之夜..."她喃喃自语。按照农历，还有四天就是满月。
一小时后，季瑶撑着黑伞走进老城区一家不起眼的茶馆。最里面的包厢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看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人正在泡茶——正是烛阴司会议上见过的周静怡。
"你冒险单独见我。"季瑶没有坐下，"不怕烛阴司发现？"
周静怡推了推眼镜："葛天衡以为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了。"她倒了一杯茶推向季瑶，"尝尝，特制的艾草茶，能暂时抑制黑线活动。"
季瑶没碰那杯茶："为什么帮我？"
"血缘责任。"周静怡卷起左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浅色疤痕，"周家女子大多有特殊体质。我二十岁时也经历过'觉醒'，只是没你这么...强烈。"
季瑶注意到她用了"觉醒"这个词，而不是"诅咒"。
"你知道影母在找我？"
"不是找你。"周静怡摇头，"是利用你。姑祖母确实有个女儿，但在1925年就夭折了，不是1927年。她在镜中界待得太久，记忆已经扭曲。"
季瑶想起镜中看到的小女孩："那我在镜中界看到的..."
"影缚术制造的幻象。"周静怡从包里取出一本发黄的笔记，"这是姑祖母早期的研究记录。她最初只是想通过镜子与亡女沟通，后来发现了影缚术更...实用的方面。"
季瑶翻开笔记，第一页写着"引魂术初探"，字迹工整清秀。但随着页数增加，字迹变得越来越狂乱，内容也逐渐转向如何"借影还魂"、"以镜为门"等黑暗法术。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残留一行小字：【血肉为引，破镜重生】。
"烛阴司没给你看过这个吧？"周静怡冷笑，"他们只告诉你影母多么邪恶，却没提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谁？"
"许云山。"周静怡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楚明的曾祖父，烛阴司创始人。他利用姑祖母的感情骗取了影缚术的秘密，又怕她泄露，就联合魏家把她推入古井。"
季瑶想起楚明胸前的青铜油灯徽章："烛阴司想做什么？"
"控制影缚之力。"周静怡压低声音，"葛天衡老了，他想要永生。而楚明...他有更复杂的目的。"
窗外雨势渐大，雷声隆隆。周静怡突然抓住季瑶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好，月圆之夜前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让影母完全苏醒，要么..."
"要么什么？"
"彻底斩断血脉联系。"周静怡从衣领里掏出一个吊坠，里面藏着一片锋利的铜镜碎片，"用这个刺入心脏，影母将永远失去现世的锚点。"
季瑶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你想让我自杀？"
"牺牲。"周静怡纠正道，"就像十九年前那个叫张晓兰的女孩试图做的那样。可惜她没能找到真正的血脉容器..."
门突然被推开。楚明站在门口，浑身湿透，手中握着一个青铜装置对准周静怡："果然是你。"
周静怡毫不惊慌，反而露出胜利般的微笑："来得真慢，楚特工。我猜是城南的镜奴暴动拖住了你？"
楚明脸色一变："你启动了唤醒仪式？"
"不，是你亲爱的司长。"周静怡站起身，整理衣领，"葛天衡等不及月圆之夜了。他现在就在博物馆，准备用那面唐代海兽葡萄镜强行打开通道。"
季瑶震惊地看向楚明："这是真的？"
楚明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周静怡趁机将铜镜碎片塞进季瑶口袋，低声道："记住，血脉既是诅咒也是武器。你的血能开启通道...也能永远关闭它。"
一道闪电划过，茶馆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季瑶感到有人抓住她的手——是楚明。
"跟我走。"他的声音紧绷，"葛天衡骗了我们所有人。"
三人冒雨冲向停车场。楚明发动汽车时，季瑶发现他的右手手背上浮现出奇怪的黑色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咒。
"那是什么？"她指着纹路问。
楚明沉默片刻："家传的防身咒...也是许云山留下的诅咒。"他猛地踩下油门，"我们许家每一代长子都会在三十岁前死于非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彻底消灭影母。"楚明的声音低沉，"我父亲死在二十九岁，祖父也是。现在离我三十岁生日还有七天。"
季瑶看向后视镜，周静怡坐在后座，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楚明的背影。
雨幕中的博物馆阴森如巨兽。楚明带着两人绕到后门，用特制钥匙打开员工通道。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地下室。"楚明压低声音，"葛天衡在那里布置了仪式场。"
季瑶突然抓住楚明的手臂："等等，你听..."
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像是许多人在同时用硬物敲打镜子。更可怕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她熟悉的气味——影村祠堂里的那种腐肉与草药混合的臭味。
楚明从腰间取出那个青铜装置："跟紧我。如果看到镜奴，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
三人悄无声息地向地下室移动。经过二楼走廊时，季瑶注意到所有镜子都被揭去了遮盖布，镜面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微光。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镜子中...没有映出他们的身影。
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透出摇曳的绿光。楚明示意大家停下，小心地推开门缝——
里面的景象让季瑶差点惊叫出声。
地下室中央，那面唐代海兽葡萄镜被竖直架在一个五芒星图案上，周围跪着十几个人，全都穿着博物馆制服。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绿光。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面小镜子，正机械地用镜框敲击地面，发出那种诡异的节奏声。
葛天衡站在铜镜前，背对着门口。他脱去了上衣，露出布满黑色符文的背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手...正在融化，像蜡一样滴落在铜镜表面，被镜面贪婪地吸收。
"快了..."葛天衡的声音变得年轻而有力，"再有一点力量，通道就能稳定..."
楚明的手紧握成拳："他在献祭自己...想成为第一个穿越镜界的人。"
周静怡冷笑："愚蠢。没有血脉钥匙，通道永远不稳定。"
就在这时，跪着的人群中一个身影突然转过头——是小王。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黑，嘴角咧到耳根，直勾勾地盯着门缝外的季瑶。
"她来了..."小王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声，"钥匙...来了..."
所有"人"同时转头，空洞的目光穿透黑暗锁定季瑶。葛天衡缓缓转身，他的脸...正在融化重组，逐渐变成一张年轻许多的面孔。
"季瑶..."葛天衡——或者说占据葛天衡身体的某种东西——张开双臂，"欢迎加入仪式。影母已经等你多时了..."
楚明猛地推开铁门，举起青铜装置。一道刺目的白光射出，最近的几个镜奴发出尖叫，身体如蜡般融化。但更多的镜奴站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来。
"跑！"楚明推了季瑶一把，"去安全屋！地址是—"
他的话被截断。葛天衡——那东西——一挥手，一道黑影如鞭子般抽来，将楚明击飞数米。周静怡趁机拉着季瑶冲向楼梯，身后传来镜奴们非人的嚎叫。
"安全屋在哪？"季瑶边跑边问。
"别管他！"周静怡厉声道，"楚明也是许家人，他们祖祖辈辈都想控制影缚之力！"
两人冲出一楼大厅，却发现正门被某种黑色物质封死了。季瑶突然感到右臂一阵剧痛——黑线正在向心脏方向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
"来不及了..."周静怡绝望地看着窗外，"月亮..."
季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轮近乎圆满的月亮——诡异的血红色。
"不是还有四天吗？"季瑶声音发抖。
"葛天衡加速了进程。"周静怡掏出手机快速拨号，"听着，我朋友会在东侧卸货区接应。你必须—"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道黑影从天花板垂下，如蛇般缠住她的脖子。周静怡挣扎着，金丝眼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季瑶..."她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血脉...钥匙..."
黑影猛地收紧，周静怡的身体软倒在地。季瑶惊恐地后退，却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游戏结束了。"楚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语调完全陌生，"该完成仪式了，钥匙小姐。"
季瑶转头，看到楚明的眼睛...已经完全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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