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镜人

湘西的雨雾缭绕在山间，如同缠绕的灰色绸带。季瑶坐在破旧的长途汽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吊脚楼和深谷，右手黑线在潮湿空气中隐隐作痛。

楚明坐在旁边，警惕地注意着车内每一个乘客。自从医院遭遇逐影者后，他们换了三次交通工具，绕行数百公里，才甩掉那如影随形的白面具和捧镜少女。

“还有多久？”季瑶低声问。黑线已经蔓延到指尖，每次心跳都带来冰刺般的悸动。

楚明展开那张泛黄的地图：“快到猛洞河了。镜窟应该在瀑布后面，根据笔记记载...”

他突然噤声。前排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老妇人突然回头，深陷的眼睛直直盯着季瑶的手。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银饰——不是常见的苗银，而是一面小巧的铜镜，镜面蒙着黑布。

楚明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刀。但老妇人只是微微摇头，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外乡人，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汽车到站后，老妇人率先下车，消失在雨雾中。季瑶注意到她走过的地方，积水没有映出她的倒影。

“又是逐影者？”季瑶紧张地问。

“不像。”楚明皱眉，“她的气息...很古老。”

两人按照地图指示，沿着猛洞河向上游行走。瀑布轰鸣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某种...檀香的味道。

瀑布后的洞穴入口比想象中更隐蔽——不是天然形成，而是用古老巨石垒成的拱门，上面刻满了与铜镜背面相似的符号。最令人不安的是，洞口没有任何苔藓或植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生命靠近。

“光在这里...弯曲了。”季瑶伸出手，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洞口前分成七八个不同方向，如同破碎的玻璃。

楚明点燃强光手电，但光束在进入洞穴的瞬间就被吞噬，只能照亮眼前几米的范围。“笔记上说，需要‘血脉指引’。”

季瑶将手按在石门中央的凹槽上。黑线突然剧烈灼痛，血液仿佛在沸腾。石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阶梯深不见底，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镜面碎片，映出千万个破碎的季瑶。越往下走，空气越冷，但那种檀香味却越发浓郁。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这里的景象让两人屏住呼吸——

石窟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坛，上面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但它不是玻璃或金属，而是某种凝固的黑暗，表面光滑如镜却吸收所有光线。周围散落着数十具骷髅，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衣着从远古到现代各不相同。

“第一面镜子...”楚明喃喃道，“原来不是镜子，是‘影渊’。”

季瑶感到一种莫名的呼唤。她不由自主地走向祭坛，伸手想要触摸那片黑暗。

“别碰！”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汽车上的老妇人！她站在石窟入口，手中的铜镜已经揭开黑布，镜面发出柔和的白光。“碰了，你就和她一样了。”

“谁？”季瑶缩回手。

“周静瑶。”老妇人缓缓走近，“百年来，她是唯一触摸影渊后还能保持自我的人...虽然最终也堕落了。”

楚明警惕地挡在季瑶身前：“你是逐影者？”

“我是守镜人杨婆婆。”老妇人叹息，“逐影者...是我的不肖子孙。他们忘记了守护的职责，只想毁灭所有与影缚相关的事物。”

她指向那些骷髅：“这些人，有的是好奇的探险家，有的是追寻力量的术士，都想获得影渊的力量。但影渊不是工具，它是门扉，是界限。”

季瑶突然明白：“影缚之力不是诅咒？”

“本是沟通天地阴阳的桥梁。”杨婆婆的铜镜光照在黑色镜面上，奇迹般地映出景象——不是反射，而是某种深处的影像：远古祭司用影缚之力治愈病人、调和四季。“但周静瑶发现了它的另一面...操控人心、吞噬生命的一面。”

影像变化，显示出周静瑶如何扭曲这份力量，如何将活人转化为影奴。季瑶看到自己的曾祖母站在影渊前，双手插入黑暗，抽取出一缕缕黑影...

“你的血不是诅咒，是共鸣。”杨婆婆看向季瑶，“周家血脉与影渊天生契合，但每次使用都会让你更接近它...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

楚明急切地问：“有没有办法彻底消灭影母？”

“影母无法被消灭，只能被封印或...平衡。”杨婆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用影渊边缘的‘止影草’制成的药膏，能暂时抑制黑线蔓延。但要真正控制力量，你需要学会光与影的平衡。”

她将铜镜对准季瑶。在镜中，季瑶看到自己体内的黑线不再是丑陋的侵蚀，而是某种复杂的能量脉络，只是过于偏向阴影。

“逐影者追求绝对的光明，影母追求绝对的黑暗。”杨婆婆轻声道，“但真正的力量在灰色地带。”

就在这时，石窟入口传来冰冷的聲音：“找到你们了。”

白面具和捧镜少女站在入口，身后还有四个同样装束的逐影者。少女手中的铜镜已经修复，发出刺目白光。

“杨婆婆，你背叛了誓言。”白面具的声音毫无感情。

“是你们背叛了初衷！”老妇人举起铜镜，柔和白光与对方的刺目光芒对抗，“守镜人本该维持平衡，不是赶尽杀绝！”

两股光芒在石窟中碰撞，映出无数扭曲的影子。季瑶突然感到黑线剧烈躁动——影渊正在苏醒！

“楚明！”季瑶喊道，“帮我争取时间！”

她冲向祭坛，不是触摸影渊，而是将双手按在祭坛边缘的古老符号上。黑线中的力量涌入符号，整个祭坛突然亮起柔和的灰光！

逐影者的白光和杨婆婆的柔光同时被这灰色光芒中和。白面具首次露出惊愕：“怎么可能...影渊竟然接受了她...”

季瑶在光芒中看到无数影像闪过：远古祭司的仪式、周静瑶的堕落、镜中界的形成...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镜塔最深处，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被无数锁链缠绕。

【镜心】林小满的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摧毁它，就能切断影母与现实的所有联系...】

光芒消退时，逐影者已经消失。杨婆婆瘫坐在地，铜镜出现裂痕。

“他们暂时退却了，但还会回来。”老妇人喘息着，“你必须尽快掌握平衡之力，否则下次...”

突然，整个石窟剧烈震动！影渊表面泛起涟漪，一只苍白的手正试图穿透黑暗而出——手指的形状与季瑶的一模一样。

“她感觉到你了！”杨婆婆惊恐道，“快走！”

三人冲出石窟时，瀑布逆流而上，天空乌云密布。季瑶手中的药膏微微发烫，但她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下一个满月，还有二十三天。而镜中界的门扉，已经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