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者

银白的月光透过病房窗户，在季瑶手背上投下清晰的纹理。她凝视着那道已经蔓延到指尖的黑线——像一条休眠的毒蛇，在皮肤下静静蛰伏。

距离月圆之夜已经过去三天。她在医院醒来，被告知博物馆事件被定性为“集体煤气泄漏事故”。没有人死亡，包括小王在内的所有被侵蚀员工都恢复了正常，只是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除了季瑶。

掌心被铜镜碎片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但代价是...黑线蔓延到了右手每一根手指。每当月光照在上面，她就感到一种冰冷的愉悦感，仿佛血液中有冰晶在轻轻碰撞。

“感觉怎么样？”楚明推门而入。他换上了普通的休闲装，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诅咒确实解除了。

“它还在生长。”季瑶抬起右手，黑线在月光下微微蠕动，“虽然慢了很多。”

楚明递给她一个文件夹：“烛阴司的初步检测报告。你的血液中含有一种未知酶，能暂时‘净化’影奴，但无法根除影缚印记。而且...”

“而且每次使用都会加速侵蚀我自己。”季瑶接话，“我猜到了。周静怡想要我的血，不是因为她需要被净化，而是需要这种‘活性’来完全控制影缚之力。”

楚明惊讶地挑眉：“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影母在我脑子里留了点‘礼物’。”季瑶指了指太阳穴，“一些零碎的知识，像是如何使用影子...”

她心念微动，病房角落的阴影突然扭曲，凝聚成一只模糊的乌鸦形状，片刻后消散。

楚明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摸向腰间——那里曾经挂着他的青铜装置。“你已经开始能操控了？”

“偶尔失控。”季瑶苦笑，“今早刷牙时，我的影子自己伸手递了毛巾。”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最终楚明开口：“烛阴司...重组了。葛天衡的派系已经被清除。新的司长想见你。”

“想招安？还是想把我关起来研究？”

“可能是两者都有。”楚明坦诚得令人意外，“但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他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铺在病床上。那是湘西地区的古老地图，某个位置用朱砂画着一个圆圈，旁边标注着奇怪的符号。

“许云山留下的笔记中提到‘镜窟’，影缚术的起源地。”楚明指着那个圆圈，“他说那里藏着‘第一面镜子’，也是唯一能彻底消灭影母的东西。”

季瑶想起影母在镜中界的咆哮：【我会回来...】。“为什么找我？”

“因为只有周家血脉能找到并激活它。”楚明表情严肃，“而我...我想彻底结束这一切。不是为了烛阴司，是为了我自己。”

这时，病房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短促的惊叫。

楚明脸色一变，迅速锁上门：“他们来了。”

“谁？”

“逐影者。”楚明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刻满符文的短刀，“一个古老的组织，专门猎杀所有影缚之力的使用者。不分好坏，格杀勿论。”

季瑶后背发凉：“你怎么知道？”

“因为烛阴司最初就是为了对抗他们而成立的。”楚明贴近门缝观察，“但他们就像影子一样难以追踪...该死，走廊灯全灭了。”

黑暗中，季瑶感到右手的黑线开始发烫。一种本能的恐惧攥住了她——不是对门外的人，而是对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他们有什么特征？”季瑶低声问。

“总是成对行动。一个‘逐影人’，一个‘破镜师’。”楚明声音紧绷，“前者负责追踪，后者专门对付镜缚之力...”

话音未落，病房的钢制门锁突然融化变形，如同遇热的蜡！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门口站着两个人。左边是个高瘦男子，穿着黑色风衣，脸上戴着纯白面具，没有任何孔洞——他是如何看见的？右边是个娇小的女孩，不超过十五岁，手中捧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正对着病房内。

“楚明，许家最后的血脉。”面具男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机器合成，“还有...新生的影缚者。根据逐影律法，格杀勿论。”

女孩手中的铜镜突然发出刺目白光！季瑶感到黑线剧烈灼痛，仿佛被泼了强酸。楚明怒吼一声掷出短刀，但刀在靠近两人时突然偏转，像是撞上无形墙壁。

“没用的。”面具男向前一步，“‘无光之域’已展开，所有影缚之力都会被压制。”

季瑶突然明白了那种本能恐惧的来源——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影子！不是被压制，而是彻底不存在，仿佛他们本身就是光的反面。

楚明挡在季瑶身前，低声道：“找机会碰那面镜子！那是他们的力量核心！”

女孩似乎听到了，嘴角勾起天真而残酷的微笑：“想要吗？过来拿呀。”

镜面白光更盛，季瑶几乎要昏厥过去。黑线在她皮肤下疯狂蠕动，既痛苦又...兴奋？仿佛遇到了天敌的野兽。

就在这时，病房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不是医院频道，而是一片雪花点中浮现出林小满模糊的脸！

【季老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镜心...在镜塔最底层...她的...心脏...】

女孩脸色骤变，镜子转向电视：“怎么可能？无光之域内所有镜面都应该...”

趁此间隙，季瑶做出了本能反应——她咬破指尖，将渗出的血珠弹向那面铜镜！

“不！”女孩尖叫着想躲闪，但血珠已经碰到镜面。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血珠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在镜面上迅速扩散，所到之处白光熄灭，镜面变得暗红如血。

面具男第一次露出破绽，他转向女孩：“净镜！”

“被污染了！”女孩惊恐地试图擦拭镜面，但她的手指碰到血迹时突然焦黑碳化！“啊！”

楚明抓住机会，猛地掷出第二把刀——这次瞄准的是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

水雾瞬间弥漫整个病房。在水珠和光影的折射中，季看到那两人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他们不是没有影子，而是将影子压缩成了某种防护罩！

“用水折射扩大光域！”季瑶突然福至心灵，抓起床头的水杯泼向空中，同时集中意念——

病房内所有阴影突然暴动！它们在水雾中扭曲变形，如同活过来的黑色荆棘，缠向面具男和女孩。

“影缚者竟然能操控无光之域？！”面具男终于失去冷静，一把抓住女孩，“撤！”

两人后退融入走廊的黑暗中，如同融化般消失不见。水雾散去，病房一片狼藉，只剩下急促的警报声。

季瑶瘫坐在地，剧烈喘息。右手的黑线已经蔓延到了指甲末端，带来阵阵灼痛。但她心中却有种奇异的明悟——刚才那一刻，她似乎触摸到了影缚之力的本质：不是创造黑暗，而是操控光与影的界限。

楚明扶起她，眼神复杂：“你刚才...改写了他们的‘域’。”

“镜心...”季瑶抓住他的手臂，“小满说镜心在镜塔最底层，是影母的心脏！”

楚明脸色凝重：“看来我们必须去镜中界了。但在那之前...”他看向窗外，“得先摆脱逐影者。他们不会放弃的。”

季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医院对面的楼顶，两个模糊的身影静静站立——白色面具和捧镜女孩，如同等待猎物的夜枭。

下一个满月，还有二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