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在一种压抑的紧迫感中进行。瀑布轰鸣声掩盖不住石室内能量流动的嗡鸣。季瑶悬浮在离地半尺的空中,双眼微阖,身下的影子不再是一个温顺的追随者,而是如同活水般围绕她缓缓流转,其中偶尔迸发出细碎如星辰的金色光点。
灰域之力。光与影在她体内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动态的平衡。
杨婆婆在一旁凝视,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惊叹与深深的忧虑。“比我想象的更快,”她喃喃自语,“太快了...就像它一直在等你。”
楚明守在石室入口,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季瑶身上,复杂难明。自坦白后,两人间便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杨朔则不见踪影,自称要去“说服那些还能被说服的人”。
季瑶缓缓落地,周身的异象收入体内。她摊开手掌,一道浅灰色的、非光非影的能量如小火苗般在指尖跳跃。
“我感觉到了,”她轻声说,目光投向那片沉寂的影渊,“它不只是门,也不只是能量源。它...在等待什么。”
“影渊自有其意志。”杨婆婆蹒跚走近,用枯瘦的手指抚摸祭坛边缘那些古老的符号,“古老的记载说,它是‘天之痕,地之眸’,沟通阴阳,平衡生死。但...”她顿了顿,眉头紧锁,“有些符号的含义,历代守镜人也争论不休。看这个——”
她指向一组环绕祭坛基座的复杂刻痕,它们比其它符号更抽象,也更精细。“传统的解读是‘永恒之流,生命回响’。但在我师父的师父留下的残卷里,有一种更古老的解读推测,认为它可能意味着...‘禁锢之环,沉默守望’。”
季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禁锢?禁锢什么?”
杨婆婆摇头:“不知道。或许只是解读错误。符号太过古老,意义早已湮没。”但她看向影渊的眼神,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就在这时,影渊表面突然泛起涟漪!不是之前那种被外力激荡的波动,而是从最深处自然涌起的颤动。一片模糊的景象浮现出来——不再是破碎的过去片段,而是一个清晰的、正在发生的现在:
城市某处,一个孩子正对着电梯的不锈钢镜面自言自语,镜中的“他”笑得异常灿烂,并且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嘴巴开合,说着与本体完全不同的话。孩子毫无所觉。
景象一闪即逝,影渊重归黑暗。
“渗透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楚明骇然,“连幼儿都不放过!”
季瑶脸色苍白,不仅仅因为景象的恐怖,更因为在那一瞬间,她没有感觉到影母周静瑶那熟悉的、充满恶意的意识。那镜中的倒影,其气息更加...古老、漠然,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一个初次观察蚂蚁巢穴的孩童。
“不对...”季瑶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刚才那不是她...或者说,不全是她。”
杨婆婆神色无比凝重:“影母的力量增长远超预期。她可能已经触碰到镜中界更深层的东西...”
短暂沉默后,季瑶下定决心:“我不能等到月圆之夜了。杨婆婆,告诉我现在进入镜中界的方法。”
“太危险!”楚明脱口而出,“你的平衡还不稳定!镜中界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一旦迷失...”
“正因时间流速不同,我才可能在里面找到办法,而在外面只过去很短时间。”季瑶异常冷静,“这是唯一的机会。”
杨婆婆沉默良久,终于叹息:“方法有。但你需要一个‘锚’。”
她取出一段暗红色的、非金非木的古老绳索,一端系在祭坛某个特定符号上,另一端递给季瑶。“这是‘心绳’,用你的血浸染它。它能连接你和影渊,理论上...能在镜中界为你指引回归的方向。但从未有人真正试过深入镜中界再回来。”
季瑶割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绳索上。绳索如同活物般吸收血液,颜色变得愈发暗沉,甚至微微发热。她将另一端紧紧系在手腕上。
楚明上前一步,突然用那柄刻满符文的短刀割破自己的手掌,将淋漓的鲜血抹在祭坛边缘。“以许家之血,加固此门。我会守在这里,直到你回来...或者...”他没有说下去。
季瑶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守住这里。”
她转身,面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一步踏入了影渊。
冰冷。窒息。仿佛沉入万米深海。无数混乱的影像和声音冲击着她的意识。灰域之力自动激发,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手腕上的心绳发出微弱的光芒,指向某个方向。季瑶奋力向那个方向“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骤减。她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抬头望去,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扭曲的、由镜面碎片构成的树木林立四周。远处,那座由无数镜子组成的黑色高塔——镜塔——巍然耸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成功了。她进入了镜中界。
但下一秒,她的心猛地一沉。
系在手腕上的“心绳”...另一头空空如也。本该连接影渊的那一端,仿佛被什么力量凭空斩断,此刻正如同失去生命的蛇一般,软软地垂到地上。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插着一面小小的、破损的铜镜——那是杨朔的妹妹,杨玥曾经使用过的镜子!镜框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镜子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映照出季瑶惊愕的脸。然后,镜面波动,一行由阴影组成的字迹缓缓浮现:
【欢迎回家。比我们预计的还要早。】
落款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却瞬间理解其含义的古老符号
那符号的形状,与影渊祭坛上那个被争议的“禁锢之环,沉默守望”的铭文,惊人地相似。
季瑶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踏入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陷阱。
而是一个早已为她准备了百年、甚至更久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