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界的空气粘稠而沉重,带着金属锈蚀和尘埃的味道。暗红色的天光下,万物都投着多重扭曲的阴影。季瑶站在原地,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手腕上,断裂的“心绳”无力地垂落。回归的锚点消失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灰域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抚平那股Panic。目光落在那面插在地上的破损铜镜上——杨玥的镜子。
镜面上那行阴影字迹正在缓缓消散,但那个古老的符号却深深烙印在季瑶脑海:一个被三重圆环禁锢的扭曲之眼。
“禁锢之环,沉默守望...” 杨婆婆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这绝非影母周静瑶的手笔。这种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神祇般的审视感。
季瑶小心翼翼地上前,没有触碰那面镜子。她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片破碎镜片的森林,无数个“她”在碎片中反射、变形。远处,镜塔高耸,那是影母力量的核心,也是她必须去的方向。
但“心绳”的断裂意味着她不能失败,没有第二次机会。
她选定方向,开始在这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穿行。地面是光滑的、如同黑色玻璃的材质,踩上去却发出踩碎骨头的轻微声响。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被放大、扭曲,仿佛有无数隐形者在窃窃私语地模仿。
走了不知多久,她发现了更多不寻常的迹象。
一些镜面碎片上,残留着并非反射产生的影像:模糊的、穿着绝非现代也非民国服饰的人影,他们的动作僵硬,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奇特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几何图形闪烁又消失;甚至有一次,她看到一片碎片中清晰地映出一颗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冰冷蓝光的星辰。
这些碎片像是这个世界的记忆断层,记录着远比影母周静瑶更久远的历史。
突然,前方传来细微的哭泣声。
季瑶立刻警觉,灰域之力蓄势待发。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声音来源——一面巨大的、破裂的落地镜后。
是林小满!
或者说,是林小满残存的意识体。她比之前更加透明,身体被细密的黑色锁链缠绕,锁链的另一端延伸向镜塔方向。她正对着另一面小镜子哭泣,镜中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她在现实世界中家人的生活片段!
“小满?”季瑶低声呼唤。
林小满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恐:“季老师?你怎么...快走!她不知道你来了!但‘它们’知道!”
“它们?它们是谁?”季瑶急切地问,“影母在哪里?镜心怎么摧毁?”
“镜塔...镜塔是活的!镜心是它的心脏,也是...牢门!”林小满语无伦次,身上的锁链骤然绷紧,她露出痛苦的神色,“影母...她疯了!她不是在控制力量,她是在...喂食!喂给塔底的东西!”
塔底的东西?喂食?
季瑶想起影母吞噬生命转化影奴的行为,难道不仅仅是为了力量?
“告诉我更多!塔底是什么?”季瑶抓住林小满虚幻的手臂,灰域之力试图侵蚀那些锁链,却收效甚微。
“不知道...看不清...很古老,很饥饿...”林小满的身体开始闪烁,锁链的拉扯力变强了,“但影母害怕它!她又需要它!她把你引来,不只是为了容器,她需要你的血...你的‘源血’...去...去加固牢门?还是...打开它?我不记得了...”
林小满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她的影像被锁链猛地拽向镜塔方向。
“小心...镜子...”这是她消失前的最后一句,“它们...不止是反射...”
季瑶独自站在原地,心中骇浪滔天。
影母的目的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恐怖。她不仅仅想降临现实,她似乎还与某个被囚禁在镜塔底部的古老存在有着危险的联系,甚至可能试图利用季瑶做些什么。
而“它们”,显然指的是那些拥有独立意识的镜子。
季瑶想起刚到时那面留下信息的铜镜,以及杨玥镜子的异常出现。逐影者的武器,似乎本身就与镜中界有着深刻的联系。
她继续向镜塔前进,更加小心地避开那些看起来过于“干净”或“完整”的镜面。
穿过一片由扭曲镜面构成的峡谷时,她看到了战斗的痕迹——几面镜子被某种炽热的力量击碎,地面上残留着焦黑的印记和...几滴早已干涸的、闪烁着微光的血液。
不是人类的血。这气息...是逐影者?
杨朔?还是他的同伴?他们进来做什么?追杀她?还是另有目的?
峡谷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奇异的通道。那是由无数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子构成的回廊,镜子之间毫无缝隙,完美拼接,向前无限延伸。回廊深处,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不安的灰雾。
直觉告诉季瑶,这是通往镜塔的捷径,但也必然是极度危险之路。
她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镜廊。
第一步踏出,四周所有的镜面同时映出她的身影。但下一秒,那些倒影并没有模仿她的动作,而是齐刷刷地转过头,用无数双眼睛静静地、冷漠地注视着她这个唯一的活物。
季瑶感到毛骨悚然,强作镇定地继续前进。
镜廊仿佛没有尽头。两旁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反射现在,而是开始显现破碎的未来片段:
她看到楚明在影渊祭坛前苦苦支撑,被数个黑影围攻;
她看到杨婆婆吐血倒地,手中的铜镜彻底碎裂;
她看到城市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无数镜奴行走街头;
她甚至看到自己,站在镜塔之巅,脚下是无尽黑暗,眼中流淌着熔金般的光芒..
这些是预言?是幻觉?还是镜廊故意用来折磨她心智的陷阱?
季瑶紧守心神,不去理会那些令人不安的景象,只盯着前方。
突然,正前方的一面等身镜波动起来,影像凝聚——不再是未来幻象,而是现实的景象!
景象中,楚明浑身是血,正用她的那柄符文短刀,在影渊祭坛上疯狂地刻着什么!那不是一个已知的符号,而是一个全新的、结构极其复杂诡异的图案!他的眼神狂热而专注,嘴角带着一种季瑶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而在祭坛旁边,杨朔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景象一闪即逝。
季瑶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楚明在干什么?那个图案是什么?杨朔怎么了?
背叛感如同冰水浇头。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这是镜中界,所见未必为实。这可能是离间计!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就在这时,前方灰雾翻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不是影奴,不是逐影者。
是另一个“季瑶”。
这个“季瑶”周身流淌着完美的灰域之力,眼神平静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她微微一笑,开口声音与季瑶一模一样,却带着奇异的回响:
“很好。你比‘上一次’更快找到了这里。”
“上一次?”季瑶警惕地盯着对方,灰域之力在掌心凝聚。
“镜廊记录所有循环。”另一个“季瑶”语气平淡,“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失败。你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我们’。”
她抬起手,指向镜廊深处:“‘母亲’和‘囚徒’都在等你。是成为钥匙,完成仪式;还是成为薪柴,延续循环?”
“这一次,选择在你。”
话音落下,整个镜廊的所有镜面同时映出无数个“季瑶”,她们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哭泣,有的化为了黑影,有的绽放着圣光...
无数种可能性,无数种结局。
而那个神秘的“季瑶”转身融入灰雾,消失不见。
季孤身一人站在无尽的镜廊中,面对无数个自己,以及一个令人窒息的问题:
循环?什么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