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塔顶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卷着几片枯叶擦过石栏。
钱询站在邓布利多身后,看着老人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柠檬茶推到自己面前,银白的长须在风中微微飘动。
“听说你最近常去走廊尽头的那面石墙。”邓布利多的声音温和得像午后阳光,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他没有回头,目光仍落在远处禁林边缘的暮色里。
钱询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到陶瓷的细腻。
“那里很安静。”
她回答,语气平稳得像在描述天气。
“安静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多秘密。”邓布利多转过身,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就像多年前的一间储藏室,总有人在那里偷偷练习不被允许的魔法。”
钱询的睫毛颤了颤,没有接话。
老人忽然笑了笑,皱纹在眼角堆成温柔的褶皱:
“你熬制狼毒药剂的手艺很出色,西弗勒斯看到了都会惊讶——那需要极精准的火候控制和耐心,就像解一道复杂的古代符文题。”
“卢平需要它。”
“是的,他需要。”邓布利多点头,目光慢慢变得深邃,“但你用来交换的东西,比药剂危险得多。骨蚀咒的原理,是撕裂物体内部的魔法联结,对吗?就像用针尖挑断蛛网的结点。”
钱询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别惊讶,孩子。”
邓布利多的声音轻了些,“我见过有人用更温和的手法,做到类似的事。他能让一盆枯萎的曼德拉草重新发芽,也能让一只飞蛾在瞬间化作灰烬,只凭指尖的魔法流动。”
他顿了顿,看着钱询紧抿的嘴唇:“你和他一样,对魔法的本质有种近乎偏执的敏锐。知道咒语的每一个音节如何震颤空气,知道魔力在血管里流动时的轻重缓急。”
“您说的是汤姆·里德尔?”钱询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念一个课本上的名字。
邓布利多的目光沉了沉,他并没有想到钱询会如此口无遮拦的说出那个名字。
但他又很快扬起温和的弧度:“他后来换了个名字,但本质从未变。他总说,魔法没有善恶,只有强弱。你也这么想吗?”
钱询低头剥开糖纸,柠檬的清酸气息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您说的‘危险’,大概是指那些被标上‘黑魔法’的咒语。”
邓布利多的脚步在楼梯拐角顿了顿,没有回头。
“可魔法本身不就是流动的能量吗?”
她捏着糖纸的边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细碎的纹路,“骨蚀咒能让木椅成粉,修复咒能让花瓶复原,本质上都是对物质结构的改变。就像同一把刀,能切面包,也能杀人……”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风卷着她的话往塔顶飘,带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分什么黑白呢?不过是用的人,和用的地方不一样。”
邓布利多缓缓转过身,月光恰好落在他镜片上,折射出一点冷光。
“里德尔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说,标签是给弱者看的枷锁。”
“那他说对了一半。”钱询抬起头,柠檬糖的酸味在齿间泛开,让她的眼神更亮了些,“标签确实是枷锁,但不是给弱者的——是给那些害怕承认力量本身无对错的人。”
她捏紧了手里的糖,糖块在掌心渐渐融化,留下黏腻的痕迹。
她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我需要力量,不管它叫什么名字。”
邓布利多的目光骤然沉了下去,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褪去了所有温和。
他缓缓走回塔顶,每一步都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石砖在脚下发出轻微的闷响。
钱询很危险。
“力量本身或许无对错,但人心会给它染上颜色。”
他的声音不再是阳光般的温和,而是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像寒冬里敲在冰面上的锤。
“你以为里德尔最初追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不再被孤儿院的孩子欺负,不再被麻瓜校长轻视。可当他发现可以用魔法让别人恐惧、让别人服从时,那份‘保护自己’的初心,早就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火焰。”
他停在钱询面前,银白的长须垂在胸前,每一根都像绷紧的弦:
“你说魔法没有黑白?那你告诉我,当骨蚀咒落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听着他们的骨骼碎裂却发不出惨叫时,那咒语里流淌的,究竟是什么颜色?”
钱询的指尖猛地收紧,糖纸被捏得发皱,融化的糖液从指缝渗出来,黏糊糊的像血。
“我见过那团火焰如何燃烧。”邓布利多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亲历者的沉痛。
“它烧掉了朋友的信任,烧掉了家人的羁绊,最后连他自己都被烧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你以为你能控制它?不,孩子,当你开始觉得‘为了保护’可以不择手段时,那火焰就已经在你脚下蔓延了。”
风突然变得狂暴,掀起他的长袍,露出里面绣着银线的衬里。
他盯着钱询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惋惜,有担忧,更有一丝深藏的、近乎恐惧的警惕——就像当年在霍格沃茨的走廊里,第一次看到那个过分聪明、过分冷静的黑发少年时,心底升起的那缕寒意。
“我给你空间,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邓布利多的声音里带着最后的警告,字字清晰如刀刻,“但如果你继续往前走,走到连自己都分不清‘保护’和‘掠夺’的边界时——”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禁林深处一闪而过的幽绿光点,语气冷得像淬了毒:
“霍格沃茨会是你的庇护所,也会是第一个拦住你的地方。我不会让第二个汤姆·里德尔,从这座塔上走下去。”
“邓布利多教授。”
钱询的声音突然响起,被风撕得有些碎,却精准地拽住了楼梯上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
邓布利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银白的长须在夜色里轻轻晃动,像某种沉默的回应。
钱询捏紧掌心的糖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您说他被火焰烧成了空壳,”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老人的肩膀,望向远处禁林上方盘旋的夜鸟,“可东方有句话,叫‘向死而生’。”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固执的清晰:“有些火是焚城的劫,有些火……是烧尽荆棘的路。”
风卷着她的话撞在石墙上,反弹回来时,带着细碎的回音。
邓布利多的背影在阴影里动了动,像是在分辨那话里的重量。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风声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沙哑:
“但愿你烧的是荆棘,不是自己的脚印。”
“我不得不提示您,霍格沃茨的内鬼,不止伏地魔的人。”
她攥紧了掌心的糖渍,那点黏腻像某种不祥的预兆,“还有些来自东方的邪修,他们藏在暗处,比食死徒更难辨认。”
风卷着她的话音打旋,钱询忽然扯了扯嘴角,笑意里裹着自嘲:
“我原本以为能在这里度过一段天真快乐的时光,像所有新生那样,为魁地奇尖叫,为草药课头疼,我所交的朋友们都是真心的……”
她顿了顿,掌心的酸涩漫到眼底:“可惜我不能这样做了。”
邓布利多的身影在阴影里沉默了片刻,黑袍的边缘被风掀起又落下,像某种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