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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丘城的喧嚣如同滚烫的油锅,泼洒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里.
贩夫走卒的吆喝、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脂粉与汗臭混杂的气息.
织成一张巨大而黏腻的网,在这市井浊流的深处.
一条狭窄得仅容两人并肩的暗巷尽头,悬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匾.
上面刻着一个奇异的符号,三缕盘旋向上的青烟,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门面朴素,甚至有些破旧,门楣上挂着的风铃锈迹斑斑.
只有在穿堂风过时才发出几声喑哑的呻吟,推门而入,一股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浓郁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香烛纸钱味是基底,其上却奇异地缠绕着清冽的茶香.
陈年木料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冷寂.
柜台后,祝卿荌正倚着门框,指尖捻着一小撮深紫色的干花,凑在鼻尖细细嗅闻.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袖口和裤腿都利落地束紧,干净得近乎刻板.
风韵犹存的眉眼间带着看透世情的慵懒,眼底却藏着疏离的锐利.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格栅窗,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的光影.
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很轻,带进一丝市井的喧嚣,随即又被门后的寂静吞没.
祝卿荌没有抬头,仿佛沉浸在手中那缕奇异的香气里.
云矜安.“祝老板,生意兴隆?”
一个清冷平稳的女声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祝卿荌这才慢悠悠抬起眼皮,来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劲装.
袖口紧束,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
她肩上挎着一个半人高的、看似普通的巨大工具箱,边缘磨损得厉害,却异常干净.
双手骨节分明,布满细小的疤痕和老茧,指尖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油污,正是千机引云矜安.
祝卿荌.“哟,稀客。”
祝卿荌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将手中的干花丢进柜台上一只敞口的粗陶罐里.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祝卿荌.“云大家今日怎么有雅兴,光顾我这小庙?”
祝卿荌.“莫不是你那机关鸢的翅膀又折了,要打副新的楠木棺材板儿?”
她语气熟稔,带着点市井的调侃,目光却像探针,在云矜安的工具箱和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
云矜安走到柜台前,没有理会对方的打趣,将肩上的工具箱轻轻放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咚'声.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件,推到祝卿荌面前.
油纸打开,露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质地细腻.
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金属腥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败甜腻.
云矜安.“认得这个吗?”
云矜安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公式.
祝卿荌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她俯下身,凑近那撮粉末,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两下.
眼神陡然变得专注而锐利,如同鹰隼锁定猎物,她没有立刻去碰,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渐渐拧紧.
祝卿荌.“'蚀心金'...的伴生矿尘?”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祝卿荌.“这玩意儿...可沾不得活物。”
祝卿荌.“云大家从哪弄来的?你那机关作坊里,可没这种'天工'遗迹里的脏东西。”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云矜安的工具箱.
云矜安.“不是我的。”
云矜安言简意赅.
云矜安.“追查一个叛逃的'影楼'杀手留下的痕迹,最后接触点附近,散落着这个。”
云矜安.“量很少,几乎被雨水冲散,但气味...很特别。”
她看向祝卿荌.
云矜安.“我需要一种香,能像猎犬一样,死死咬住这种气味源头的东西。”
云矜安.“距离要远,时效要长,不能被雨水或寻常香料轻易掩盖。”
祝卿荌直起身,抱着胳膊,手指在臂弯处轻轻敲击,陷入沉思.
柜台后的阴影里,几只悬挂着的、形态各异的香囊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
祝卿荌.“蚀心金...伴生矿尘...”
她低声重复,眼中仿佛有无数种香料的影像在碰撞、组合、分解.
祝卿荌.“金属腥、腐败甜、还有一丝...被雷霆劈过的焦土气...啧,这味儿可不好伺候。”
她抬眼,看向云矜安.
祝卿荌.“要追踪多远?时效多久?”
云矜安.“至少三百里,七天。”
云矜安报出数字,眼神没有丝毫游移,祝卿荌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嗤笑一声.
祝卿荌.“云大家,你这是要追到天涯海角去?”
祝卿荌.“三百里,七天...还要扛住风吹雨淋?你当我的香是神行太保的甲马符?”
她摇着头.
祝卿荌.“难,蚀心金本身就有干扰,寻常引路香靠近它就像泥牛入海。”
祝卿荌.“别说追踪了,不被它污染反噬就算好的。”
云矜安.“加钱。”
云矜安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云矜安.“三倍,材料你定,我找。”
祝卿荌敲击的手指停住了.
她眯起眼,重新打量云矜安,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器械的极限承重.
半晌,她咂了咂嘴.
祝卿荌.“啧,财帛动人心呐...云大家果然爽快。”
她转身,从柜台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里.
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更小的、用蜡密封的陶罐.
祝卿荌.“'千丝引'的主料,三百年份的'缠魂藤'根须粉末。”
祝卿荌.“遇生气则活,遇死气则隐,最是难缠。”
她拍开一个陶罐的蜡封,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泥土腥和奇异甜香的味道弥漫开来.
祝卿荌.“'地藏花'的蕊粉,能模拟地脉阴气,抵消蚀心金的雷霆焦灼感。”
祝卿荌.“'无根水'调和...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引子...”
她打开最后一个最小的陶罐,里面是几滴粘稠如蜜、色泽暗金,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与腐朽气息的液体.
祝卿荌.“'往生露'。”
祝卿荌.“取新死之人未散尽的一缕'执念气',炼入百年尸油...”
祝卿荌.“它能无视生死界限,像蛆虫一样钻进任何缝隙,死死咬住目标残留的'印痕'。”
她看着云矜安毫无变化的脸色,扯了扯嘴角.
祝卿荌.“这玩意儿,邪性得很,沾上了,七天之内,就算目标躲进幽冥地府。”
祝卿荌.“只要他还有一缕残魂未散,我这香也能把他从阎王殿里'引'出来!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神带着警告.
祝卿荌.“用了它,追踪者和被追踪者之间,会形成一种极其微弱的'魂念'链接。”
祝卿荌.“追踪期间,你会持续感受到目标的痛苦、混乱、甚至...疯狂的低语。”
祝卿荌.“云大家,你这颗千锤百炼的'机关心',扛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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