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沫卿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黏热，吹得教学楼前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沫卿抱着刚收齐的物理练习册往办公室走，校服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连最上面那颗小扣子都没松开——她总觉得这样才规整，就像她记笔记时，连标点符号都要对齐格子。

走到二楼楼梯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教导主任熟悉的训斥声：“贺执！你给我站好！这月第几回翻墙了？校服外套能不能穿好！”

沫卿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低头往下看。

一楼走廊的拐角处，围了几个男生，最中间那个背对着她，校服外套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里面的黑色T恤领口歪着，碎发被风撩得遮住了眉眼。他没说话，只是把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慢悠悠地扯了扯外套，指尖骨节分明，动作里带着股满不在乎的懒劲儿，倒不像被抓包的慌张，更像觉得“麻烦”。

“又是他啊。”身后传来同班女生的声音，是负责收英语作业的张琪，她凑过来小声说，“贺执，咱们学校出了名的‘问题户’。”

沫卿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脚步轻得几乎没声。她知道贺执。

不是“认识”，是“听说过”。

这名字总在课间的闲聊里出现，带着点猎奇又嫌恶的语气。上周三课间，她听见后排男生说“贺执昨天跟外校的人在操场打架，把人推倒在花坛里，校服上全是泥”；上周月考后，同桌翻成绩排名时撇嘴：“你看贺执，物理才考了二十几分，估计是交了半张白卷”；甚至昨天放学，她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还听见两个女生嘀咕：“别靠近贺执他们那伙人，听说他们逃课去网吧，还抽烟呢”。

这些话像细小的石子，落在她心里，慢慢堆出个模糊的印象：不守规矩，爱惹事，跟她熟悉的“好学生”世界格格不入。

她从小就按“规则”长大：早上七点十分准时到校，晚上晚自习结束才回家；作业本永远写得工整，错题本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清清楚楚；就连课间休息，大多时候也是在座位上做题，或是帮老师收作业。贺执这样“反着来”的人，在她眼里就像株长歪的野草，扎眼，也透着点“危险”——她总觉得，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只会惹来麻烦。

“你说他胆子真够大的，教导主任刚在广播里说要查考勤，他还敢翻墙进来。”张琪跟在她身后，还在念叨，“上次我看见他在走廊里跟老师顶嘴，硬说‘没逃课，就是去买水了’，老师气得脸都红了。”

沫卿没接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其实没太在意这些细节，只是觉得“这样不好”。就像她此刻抱着的练习册，每本都写着名字、学号，整整齐齐，而贺执那样的人，大概连作业都不会好好交吧。

走到办公室门口，她抬手敲门，指尖不小心碰到练习册封面——上面印着她的名字“沫卿”，旁边是老师用红笔写的“优秀”。她轻轻呼了口气，把刚才那点关于“贺执”的念头压下去。

反正也不是一路人。

她想。

窗外的风又吹过来，梧桐叶沙沙响，楼下似乎没人说话了，大概是贺执被教导主任带走了。沫卿没再回头，推门走进了办公室，把那些关于“问题学生”的闲聊，连同那道散漫的背影，都暂时丢在了楼梯口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