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的训斥声还在走廊里飘着,贺执把搭在肩上的校服外套往上扯了扯,没吭声。他刚从后墙翻进来——不是故意跟主任对着干,是帮隔壁班那个发烧请假的男生送笔记,那家伙妈妈盯得紧,只能翻墙递东西。
“你这月第三次了!再这样记大过,档案里留记录你不在乎?”主任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恨铁不成钢。
贺执垂着眼,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含糊应了句:“知道了。”
他这态度算不上服软,但也没顶嘴,主任瞪了他两眼,最终挥挥手:“滚回教室去!下次再抓着,饶不了你!”
他转身往教学楼走,校服拉链依旧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T恤。走廊里有学生经过,看见他都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窃窃私语的声音像蚊子哼——他早习惯了。
“刚主任又训他了,估计又是翻墙。”
“成绩差还爱惹事,真佩服他……”
“不过他好像挺能打的?上次见他把外校那几个赶跑了。”
这些话他听了三年,从刚上高一就没断过。有人怕他,有人烦他,没人真正问过他“为什么翻墙”“是不是真打架”,他也懒得解释。解释了又怎样?在大多数人眼里,他贺执就是个“成绩垫底、纪律松散”的问题学生,标签贴死了,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
走到三楼楼梯口,迎面撞上几个抱着书本的女生,其中一个脚步快了些,手里的练习册掉了一本,正好落在他脚边。
女生惊呼了一声,赶紧弯腰去捡,抬头时跟他对视了一眼,脸瞬间红了,捡起本子就往同伴身后躲。
贺执没在意,抬脚要走,却听见那几个女生小声说话——
“刚才那是贺执吧?吓死我了。”
“别瞎说,他好像也没怎么样……”
“可他名声不好啊。对了,沫卿,你刚才差点撞到他,没吓着吧?”
“沫卿”两个字钻进耳朵时,贺执的脚步顿了半秒。
他知道沫卿。
不是“认识”,是“听说过”。
这名字跟他正好相反,总跟“年级第一”“模范生”“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绑在一起。上次月考成绩贴在公告栏最上面,“沫卿”两个字印在第一行,后面跟着一串几乎满分的数字,跟他那排倒数的成绩形成鲜明对比,想不看见都难。
他还听同桌王磊念叨过——“A班的沫卿,笔记做得跟印刷体似的,老师天天拿她的作业当范本;上次物理竞赛,全市就她拿了一等奖,厉害得要命。”王磊说的时候,眼睛都发亮,“不过听说她特文静,除了学习好像也不干嘛,跟个小机器人似的。”
他见过她几次,都在很远的地方。要么是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低头看书,阳光落在她头发上,很安静;要么是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走,校服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走路都挺直着背,跟他这种松松垮垮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他眼里,沫卿就像教科书里印的插画,规整,干净,却也隔着层纸——是那种永远走在“正轨”上的人,大概最瞧不上他这种“脱轨”的。
就像刚才那个女生,提到他时的慌张,提到沫卿时的羡慕,对比再明显不过。
“没吓着,就是没拿稳。”女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温软的调子,应该就是沫卿。
贺执没回头,继续往自己班走。他的教室在三楼最角落,跟A班隔着两个走廊,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他踢开教室后门,王磊正趴在桌上睡觉,被他动静吵醒,抬头问:“又被主任抓了?”
“嗯。”贺执把外套扔在椅子上,往桌上一趴,“无聊。”
王磊凑过来:“对了,刚才我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老师说要调班,好像有几个成绩好的要转到A班,还有……”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好像说要把几个‘问题学生’也调过去,说是‘让好学生带带’,你说会不会有你?”
贺执闭着眼,没应声。转去哪个班都一样,反正他还是老样子。
只是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那女生低头捡本子的样子——白生生的手指,捏着本印着“物理练习册”的本子,跟他桌洞里那本皱巴巴、没写几个字的完全不一样。
他嗤了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胳膊里。
管他呢。
反正也不是一路人。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