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贺执做同桌的第三天,沫卿终于明白“水火不容”四个字的意思。
他上课要么趴着睡觉,要么转着笔看窗外,课本永远倒扣在桌角,页脚卷得像朵花。沫卿收作业时碰了碰他的桌子,他会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别碰我东西”的警惕;她不小心把橡皮滚到他那边,他会用指尖把橡皮推回来,力道重得像在扔垃圾。
“他就是故意的。”林薇课间凑过来,压低声音,“上次你举报他翻墙,他肯定记仇呢。”
沫卿没吭声,只是把刚整理好的物理笔记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她知道贺执在别扭——调座位是老师逼的,听写时她接话是无意的,可在他眼里,大概全成了“学霸多管闲事”的证据。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老师让同桌互相检查上周的错题本。沫卿翻开自己的,刚要开口,就见贺执从桌洞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啪”地扔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缝隙上,本子页角还沾着块橡皮屑。
“检查吧。”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眼神飘向窗外,语气里带着股“看你能挑出多少错”的挑衅。
沫卿拿起他的错题本,指尖刚碰到纸页就顿住了——里面哪是什么错题,大半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有的被画了叉,有的被涂成了黑团,只有最后两道题写了步骤,还故意把公式写错了符号。
她抬头看他,贺执正用余光瞥她,嘴角藏着点得逞的笑。
“这就是你的错题本?”沫卿的声音冷了点。
“不然呢?”他挑眉,“我水平就这样,学渣的本子,学霸别嫌弃。”
这话像根刺扎在沫卿心上。她想起他物理试卷上那道巧妙的辅助线,想起贺老师说他“鬼点子多”,突然明白他在做什么——他在报复,用装疯卖傻的方式,报复她当初的举报,报复现在的“被迫同桌”。
沫卿没发火,只是翻到他画小人的那页,拿起红笔,在一个被画叉的小人旁边写:“这个小人的比例不对,头身比1:3,现实中应该是1:7。”
贺执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
她又翻到写错题的那页,红笔圈出写错的公式:“F=ma,不是F=am,你故意写反的吧?不过这里的受力分析画得不错,箭头方向很准。”
贺执的脸有点红,别过头去:“随便你说。”
“我不说你。”沫卿合上他的错题本,放在他面前,“但你要是不想学,不用这样折腾。直接跟老师说换座位,比画小人有用。”
贺执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有点诧异,还有点被戳穿的恼羞:“谁折腾了?我乐意画!”
“那你继续画。”沫卿没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开始整理。
接下来的两天,贺执的“报复”变本加厉。他故意在她写作业时转笔,笔掉在桌上“咚咚”响;她起身接水,他就把腿伸到过道上,差点绊倒她;甚至有一次,他把她的物理笔记藏进了自己的书包,直到放学才“不小心”翻出来,说“哦,原来在这儿”。
林薇都替她气:“你跟老师说啊!他太过分了!”
沫卿摇摇头。她知道贺执不是真的坏,只是别扭,像只被惹毛了的猫,只会用爪子轻轻挠人,不敢下狠劲。
周五下午有节物理课,贺老师临时来代课——就是贺执的哥哥。他抱着试卷走进教室,目光扫到第三排时,在贺执身上停了半秒,眉头皱了皱。
“上周的竞赛题,我找了份同学的答卷,大家看看思路。”贺老师拿起一张试卷投影在屏幕上,“这道题的解法很新颖,不用常规辅助线,直接用了向量法,节省了不少步骤。”
屏幕上的试卷字迹硬挺,步骤简洁,正是沫卿上周在贺执桌洞里瞥见的那张草稿纸的思路。沫卿下意识看向贺执,他正低头抠桌角,耳根红得厉害。
“这是谁的答卷?”有同学问。
贺老师笑了笑:“我弟的,贺执。”
全班都愣住了,齐刷刷看向贺执。他猛地抬头,瞪了他哥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脸涨得通红。
“他总说自己学不会,”贺老师没看他,继续说,“其实偷偷做了不少竞赛题,就是不爱写步骤,还总把本子藏起来,怕被人知道。”
贺执的手攥得紧紧的,指尖泛白。
下课铃响时,贺老师走到他们桌前,敲了敲贺执的桌子:“错题本拿来我看看。”
贺执磨磨蹭蹭地拿出本子,不敢递过去。贺老师接过来翻了翻,看见画满小人的页,没生气,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画得不如你解题思路好。下次想报复同学,不如用成绩超过她,那才叫本事。”
贺执的头埋得更低了。
贺老师走后,教室里静悄悄的。沫卿看着贺执通红的耳朵,突然拿起自己的物理笔记,放在他面前:“这页有向量法的公式推导,你上次写错了符号,我标出来了。”
贺执没接,只是闷闷地说:“我不是故意藏笔记的。”
“我知道。”
“我也不是故意绊你。”
“嗯。”
他抬头看她,眼神里有点别扭的歉意:“那……错题本我明天重新写。”
沫卿笑了笑:“好。”
风从窗户吹进来,卷起他桌角那张画着小人的纸,贺执赶紧把它揉成一团塞进桌洞,像怕被她看见似的。沫卿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的报复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点傻气。
那道隔着他们的墙,好像被贺老师这趟“意外代课”撞得晃了晃,墙缝里透进来的光,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