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黄昏像被打翻的橘色颜料,把教学楼的白墙染得暖融融的。操场边的香樟树影婆娑,叶隙间漏下的光斑在地上晃悠,混着食堂飘来的糖醋排骨香,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沫卿抱着物理竞赛题集,指尖把书脊捏出浅浅的印子。她站在香樟树下,第三次看表——离贺执说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其实她早到了十分钟,只是刚才在教学楼拐角看见他时,故意躲了躲,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
“在等谁?”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被风吹散的轻哑。沫卿猛地回头,撞进贺执含笑的眼睛里。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怀里也抱着本竞赛题,封面上还贴着个歪歪扭扭的便利贴,写着“第三题卡壳”。
“没、没等谁。”沫卿别过脸,假装看远处的篮球场,耳根却“唰”地红了。
贺执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见她被风吹乱的鬓发。他没提题的事,只是盯着她泛红的耳垂,喉结轻轻动了动:“有话想跟你说。”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沫卿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又赶紧闭上嘴,心跳更快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打着旋儿从脚边飘过,把尴尬吹得散了些。
“你先说。”贺执往后退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眼里的认真藏不住,“我怕我先说了,你就不想说了。”
“还是你先说吧。”沫卿摇摇头,手指绞着校服衣角,“是你约我来的。”
“那……”贺执刚要开口,就听见树后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林薇正举着半根冰棒,一脸“被抓包”的窘迫,身后还跟着贺执的兄弟魏延迟,正拽着她的胳膊往回扯。
“啊哈哈,好巧啊!”林薇干笑着摆手,眼睛却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我跟延迟买冰棒路过,真的!你们继续,继续!”
“路过需要躲树后?”贺执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魏延迟终于把林薇拽住了,压低声音劝:“人俩正说事呢,咱别添乱,走了走了。”他边说边给林薇使眼色,往操场另一边努嘴,“那边新开了家炸串,去尝尝?”
“炸串?”林薇眼睛一亮,刚要应声,又回头冲沫卿挤了挤眼,用口型说了句“加油”,才被魏延迟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香樟树下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天边的橘红又深了些,把贺执的侧脸映得格外柔和。沫卿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攒了好久的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贺执,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咚咚”地跳,震得耳膜发响。她不敢看他的反应,只能攥紧衣角,等着那句可能会来的“对不起”。
可等了好几秒,都没听见声音。
沫卿的手指慢慢发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也许是她太冲动了?那些日记里的心事,那些偷偷的注视,可能都只是她一厢情愿……
就在她鼻子发酸,快要忍不住抬头时,头顶传来贺执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沫卿,我也是。”
我也是。
三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沫卿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盛着漫天霞光,盛着藏不住的笑意,还有和她一样的慌乱与欢喜。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是真的吗”,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贺执慌了,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又怕唐突,手悬在半空,急得耳根发红:“你别哭啊……我没骗你,是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没哭。”沫卿吸了吸鼻子,笑着把眼泪擦掉,“是太高兴了。”
贺执这才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像个终于拿到糖的孩子。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她书包上挂着的香囊一个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沫卿看着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是我不小心加你QQ那天?还是……”
“更早。”贺执打断她,声音低沉而认真,“大概是第一次在奶茶店,看见你低头喝葡萄酪,阳光落在你睫毛上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图书馆看见你趴在桌上睡觉,偷偷拍下照片的时候。”他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那次日记被念,我站在门口全听见了,听见你写我函数图像画得好看,我高兴了好久。”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全是他藏不住的心意。沫卿的心跳又软又甜,忍不住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日记里写的,有一半是故意让你听见的。还有那次加QQ,也不是完全不小心……”
贺执的耳朵瞬间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朵。他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引得远处的林薇和魏延迟都回头看。
“你啊……”他笑着,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温柔,“比小时候抢我玩具时还调皮。”
“那你还喜欢。”沫卿仰头看他,眼里的笑意亮晶晶的。
“喜欢。”贺执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笃定,“所以,沫卿,做我女朋友吧。”
这次,沫卿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了点头,嘴角咧开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风又吹过,香樟树叶簌簌落下,几片调皮地落在两人的发间。贺执伸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她头顶的落叶,指尖碰到发丝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似的,轻轻颤了颤。
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的掌心很暖,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落地生根,冒出了甜甜的芽。
“对了,”沫卿想起什么,突然笑出声,“你那道卡壳的第三题,其实会做吧?”
“嗯。”贺执坦然承认,捏了捏她的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就是想找个借口约你出来。”
远处传来林薇的尖叫:“我就说他俩成了吧!魏延迟你还不信!”接着是魏延迟无奈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回头请你吃炸串还不行吗?”
沫卿看着贺执笑弯的眉眼,突然觉得这个黄昏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的橘红渐渐变成温柔的紫,路灯次第亮起,把两人交握的手照得清清楚楚。
贺执把两人怀里的竞赛题都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牵着她往校门口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明天……”沫卿犹豫着开口,“在班里要不要……”
“不用藏着。”贺执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坚定,“我喜欢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沫卿的心跳又漏了一拍,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原来喜欢一个人,并且被对方刚好喜欢着,是这样美好的事。就像此刻的风,此刻的光,此刻交握的手,一切都刚刚好。
石桌上的竞赛题被风吹得翻了页,第三题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被贺执写了行小字:“答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