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5 日,白羊的生日花是碎米荠,花语是“温柔的回忆”
所以每年这一天,我都会在清晨采一把碎米荠,插进那只缺了口的搪瓷杯——那是妈妈生前最爱的杯子。她说缺口像月牙,能盛住更多月光
我叫爱佯羊,小名“小爱”或“阿佯”。妈妈给我取“佯”字,是想让我学会“佯装”快乐,可她没来得及告诉我:原来真正的快乐,不需要假装
我的妈妈叫钰羊羊,青青草原最会种花的人
她能把最普通的雏菊养成会发光的星星:夜里,花瓣像一盏盏小灯,把我和妈妈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和我说过说:“小爱,你看,影子再长,也连着根”
六岁那年,花田一夜熄灭。妈妈抱着我,像抱住最后一朵不肯凋谢的花。她走的时候,花盆里只剩下一粒没发芽的种子。就像我还只是一个小孩
我把种子放进她留给我的围巾口袋——那条永远带着牛奶香和泥土味的围巾
我的爸爸羊梧武,草原上最强的武术老师
小时候,他能把我扛在肩上,让我摸云朵、天空,后来他的肩膀扛起了另一个家——苏羊羊、柔烊羊
我第一次见到柔烊羊时她叫我姐姐,给我看她画的画,两只小羊手牵手,一只小羊头上还写着“姐姐”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原来,恨一个人会疼,原谅一个人也会疼
------------------
清晨 05:27
天还没亮,羊梧武已经在院子里“咚咚”打木桩。
钰羊羊把昨夜泡好的黄豆倒进石磨,一边推磨一边轻声数拍子——
“一拳、两拳、三拳……”
石磨转一圈,她就往磨眼里添三颗黄豆;拳风扫一次,她就往空气里撒一缕豆香
小爱抱着毛绒玩具蹲在门槛上,看爸爸拳头带出的风把妈妈的围裙吹成一朵胖胖的白云上午
训练结束后,羊梧武的背心被汗水贴成地图
钰羊羊端来一大壶槐花蜜水,杯口漂着两朵自家种的碎米荠
“喝慢点,”她笑着用袖口替他擦下巴,“花会呛到。”
小爱踮脚把第三朵花偷偷塞进爸爸掌心
羊梧武佯装被“暗器”击中,整个人“轰”地倒在草地上。
小爱爬到他胸口,奶声奶气宣判:“爸爸被花打败啦!”
钰羊羊笑得弯了腰,手里的水壶洒出一条小小的彩虹
花田太热,钰羊羊把画架搬到屋檐阴影里,替每一朵雏菊画“证件照”。
小爱趴在旁边,用蜡笔给妈妈的画加胡子、加翅膀、加笑脸。
汗水晕开一小片湖蓝,钰羊羊顺手把那片“湖”画成一只游泳的羊。
“这是谁?”小爱问
“是你爸爸小时候的倒影。”4. 傍晚 17:45
天边烧起第一朵晚霞,羊梧武开始教小爱扎马步。
小爱站不稳,屁股一歪坐到爸爸脚背上。
羊梧武干脆把她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练拳。
钰羊羊举着洒水壶追在后面喊:“别踢到我的月季!”
洗完澡的小爱裹着大毛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钰羊羊在灯下缝补被树枝刮破的练功服,羊梧武则用蒲扇给女儿扇风赶蚊子
小爱把毛巾顶在头上,宣布自己是“新娘”
羊梧武立刻单膝跪地,拉起钰羊羊的手:“那我来抢亲。”
钰羊羊假装被“劫走”,一边笑一边回头叮嘱:“新娘要把牛奶喝完才能上轿!”
小爱咕咚咕咚喝完牛奶,嘴角挂出一圈白胡子
屋外蛙声四起,小爱蜷在妈妈臂弯里听故事。
钰羊羊的声音轻得像花田的风:“从前,有一朵小蔷薇,她喜欢上了打拳的风……”
故事还没讲完,小爱已经睡着
羊梧武把女儿抱回小床,顺手替妻子掖好被角
灯熄后,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正好落在那盆野蔷薇上。
钰羊羊在黑暗里握住丈夫的手,小声说:
“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羊梧武把掌心翻过来,包住她微凉的指尖:
“好,练拳、种花、养小爱,一辈子。”
草原的雨季,屋檐像挂着水帘洞
小爱把爸爸的旧草帽扣在头上,学他“哼哼哈嘿”
钰羊羊把洗净的花瓣放进锅里,煮一壶玫瑰露。
雨声太大,她听不见丈夫练拳的节奏,却能听见水壶“咕噜咕噜”的心跳
玫瑰露正冒着粉色的泡泡,像一朵不会凋谢的云
--------------------
草原四月的风像没睡醒的孩子,跌跌撞撞。
羊梧武用竹篾和旧报纸扎了一只巨大的“绵羊风筝”,尾巴绑着钰羊羊染的碎布条。
小爱负责涂色,把羊眼睛画成斗鸡眼,还坚持在羊角上点两朵小红花。
起飞时风不够,羊梧武干脆把女儿扛在脖子上,自己一路狂奔。
钰羊羊在后面追,围裙里兜着刚摘的草莓,一边跑一边喊:
“慢点——线要断了!”
结果线没断,风筝卡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
小爱骑在爸爸肩上,伸手去够风筝,抓下来的却是一把落花。
那天傍晚,他们仨坐在树下吃光了所有草莓,风筝还挂在枝头,像一朵不会落地的云
---------
草原的电线被雷劈断,整个屋子一下子黑得像被墨水吞掉。
小爱吓得想哭,羊梧武却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铁皮手电筒,往墙上一照——
光圈里出现两只“羊角影子”。
他把手电筒夹在下巴下,扮大灰狼;钰羊羊用围裙做“羊妈妈”,两只手一拱一拱。
影子戏开场:
“大灰狼要吃羊——”
“羊妈妈用锅铲反击!”
小爱笑得滚到地上,也举起两只小手加入战局。
最后,羊梧武用影子在墙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小爱别怕,爸爸的光永远够用。”
手电筒的电池撑到凌晨两点,灯亮时,小爱已经蜷在爸爸怀里睡着,手里攥着钰羊羊的围裙角
-------
钰羊羊感冒,羊梧武决定做一顿“病号饭”。
菜谱:小米粥+煎蛋(爱心形状)。
现实:小米糊锅,爱心煎蛋碎成“星云”。
小爱趴在灶台边,负责“指挥”:
“爸爸,火太大啦!鸡蛋说烫脚!”
羊梧武急得满脑门汗,最后把厨房弄得像战场。
钰羊羊扶着门框笑:“我闻到了糊味,也闻到了爱。”
那锅焦黄的小米粥被盛进三只碗里,最上面撒了钰羊羊偷偷藏的玫瑰糖。
小爱喝第一口就皱鼻子:“苦!”
第二口却笑了:“苦完了是甜的!”
后来,羊梧武真的学会了煎完整的爱心蛋;但再没哪一次,比那锅糊粥更香
--------
风是冷的,但还没到冬天。院子里的野蔷薇被连夜搬空,只剩几根秃枝,像没写完的句子突然断了笔。我那天穿的是妈妈昨晚刚晾干的粉色背带裤,口袋里还装着爸爸出差带回的奶糖,糖纸在日光下闪啊闪,像一把很小很小的刀
妈妈把最后一笼蒸饺端上桌,三双筷子,三个小碟,谁也没先动。
爸爸的手背有青筋,像拳谱上最硬的那条线;
妈妈的指尖有面粉,像雪落进指甲缝里。
我盯着饺子褶数:一、二、三……数到第十二个时,爸爸开口:
“钰羊羊,对不起。”
妈妈笑了一下,嘴角抖得像蒸饺冒出的第一缕热气。
“以后别跟饺子说对不起,它们会凉。”
他们蹲下来一起给我系鞋带,两条手臂在我膝盖前交叉,像一把临时搭起的桥。
爸爸系的是左脚,蝴蝶结很大;
妈妈系的是右脚,蝴蝶结很小。
我听见他们同时吸气,像在做某个很轻的约定。
“小爱,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练拳。”
“妈妈留在花田,花需要她。”
我没哭,只是把两只鞋并在一起——
大蝴蝶结和小蝴蝶结刚刚好挨住,像从前他们牵我的那只手。
爸爸把行李搬到门口,一共三件:
一个木箱装拳谱,一个布袋装旧衣,还有一个纸箱——
纸箱里全是给我捏的橡皮小羊,从一岁排到五岁,羊角越来越对称。
他把纸箱递给我,说:“以后想爸爸,就捏一只新的,补上。”
我抱不动,只能把最上面那只红色小羊攥在手里,
它的脖子被爸爸捏得有点歪,像我此刻的嘴角。
妈妈开始拆风铃。
那是我们一家三口去年一起做的,铜片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家”。
她每拆一片,就放进我掌心,铜片冰凉,像提前到来的雪。
拆到最后一片时,她忽然停住,把风铃重新挂回屋檐下。
“让它留着吧,万一小爱回来,还能听见。”
院子只剩我和妈妈,以及一盏昏黄的灯。
妈妈把野蔷薇的枯枝一根根捡起来,在墙角围成小小的篱笆。
我蹲在中间,把那只红色歪脖子小羊插进土里。
妈妈问:“在种什么?”
我说:“种爸爸。”
她愣了一下,然后和我一起蹲下来,
把剩下的奶糖纸一张张埋进土里,像埋一封封没写完的信。
灯熄了,风铃响了第一声,也响了最后一声。
妈妈把我搂进怀里,我闻到她身上有面粉、有泥土、有淡淡的离别味。
“小爱,恨是可以的,但记得给它留窗户。”
我点点头,把脸埋进她围裙的褶皱里。
那一夜,蔷薇篱笆没开花,却长出了一排奶糖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