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像广场的夕阳正将白石雕像熔成流动的金。荧站在光斑中央,指尖反复摩挲布袋里的骨片,棱角硌得掌心发麻。
距离与温迪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可《元素本源考》里“风之眼”的烫金字迹,早已和水晶里空沉睡的眉眼重叠,在她脑内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骨片忽明忽暗地发烫,像在呼应远处风龙废墟的风暴,每一次灼痛都在说:快了,就快了。
“等急的星星会失去光泽哦。”
绿纹斗篷扫过喷泉边缘的水花,温迪的声音裹着塞西莉亚花的清苦香飘来。
他斜倚在石雕狮首旁,竖琴被随意地挎在肩头,琴身蓝晶在残阳下闪得细碎,唯有眼下淡淡的青影泄了底——昨夜那首治愈歌,耗的绝不止“一点力气”。
“刚到。”荧把发烫的骨片往布袋深处按了按,耳尖却热得发烫。
她其实已在广场转了三圈,看骑士换岗的长矛映着日头由金转红,像在数自己所剩无几的勇气。“你说的控制方法……”
“秘密练习场见分晓。”温迪轻巧地跳下喷泉,绿靴尖落地时带起的水珠,在石板上洇出转瞬即逝的圆。
他领着她拐进城墙角的隐蔽小径,藤蔓缠绕的拱门后,竟是片开阔的山坡——塞西莉亚花漫成洁白的海,晚风拂过时,花瓣簌簌抖落的影子,在草叶上织出流动的银。
远处果酒湖被落日镀成熔化的铜,蒙德城的尖顶在暮色中渐次亮起,像打翻了的星子洒在绒布上。
“我的秘密基地。”温迪在老橡树下盘腿坐下,披风铺开成蓬松的绿云,“连丽莎都不知道的那种。”
荧挨着他坐下,指尖刚触到塞西莉亚花瓣,骨片突然轻颤起来。这是种全新的悸动,不像之前的灼痛,更像共鸣——仿佛这片山坡的风、花、草,都在和深渊的信物打招呼。“用音乐控能……真的可行?”
温迪没答话,只拨动了琴弦。
清泉般的旋律漫出来的瞬间,荧的呼吸顿住了。
不是酒馆里逗笑的小调,而是段古老的音阶,每个音符都像浸了晨露的石子,落在心湖时漾开的涟漪,竟与体内那股魅魔能量的频率完美重合。
暖意从胸口升起时,她下意识想攥紧,却被温迪的琴声轻轻托住——
“像放风筝。”他的声音混着琴弦的颤音,“扯太紧会断,放太松会飞。”
荧试着松开紧绷的神经。奇妙的事发生了:那股总爱失控的暖流,竟顺着旋律的起伏缓缓流淌,像被风牵引的溪流,温顺地绕开礁石。
当温迪加重某个音符,暖意便涌向指尖;当旋律转轻,能量又退回心口,像场精准的潮汐。
“看。”他笑着抬下巴。
荧睁眼时,指尖正浮着层淡金的光,像握住了揉碎的夕照。这不是昨夜酒馆那种让人失神的混乱吸引力,而是凝聚的、可控的——像把终于找到锁孔的钥匙。
“能量有自己的语言。”温迪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旋律变得轻快如雀跃,“魅魔的能力偏爱温柔的调子,你偏要用深渊的蛮力去拽,自然会反噬。”
他突然弹出一串急促的高音,荧只觉指尖的金光猛地炸开,化作细密的星点,轻轻落在面前的塞西莉亚花丛。
更惊人的事发生了:那些原本随风摇曳的花朵,竟齐齐转向她,茎秆挺得笔直,花瓣舒展如展翅的蝶,连花心的嫩黄都亮得灼眼,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朝圣。
“这才是‘魅惑’的本质。”温迪的琴声放缓,“不是掠夺,是共鸣。”
荧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从未想过,自己这“残缺的天赋”能如此温柔——不像深渊里那种带着獠牙的索取,更像种无声的邀请,让万物自愿向她倾斜。
剧痛毫无预兆地炸开在胸腔。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狠,像有两把反向拉扯的锯子,在撕裂她的五脏六腑。
金光瞬间溃散,塞西莉亚花恢复了自然的摇曳,荧蜷缩着按住心口,冷汗砸在草叶上的声音,竟比呼吸还响。
“别硬扛。”温迪的琴声戛然而止。他的手覆上她后背时,带着股清冽的风元素力,像层薄冰裹住滚烫的伤口。“跟着我唱。”
古老的歌声漫出来时,荧恍惚看到了流动的绿。
不是温迪平日的嗓音,而是种更宏大、更纯粹的声线,每个音节都像风穿过千年石窟的回响,带着抚平一切撕裂的力量。
她感到温迪的指尖轻轻按在她太阳穴,那里的皮肤突然变得透明,能看到两种能量在体内交战——深渊的紫与提瓦特的金,被歌声织成的银线温柔地缠在一起,像给打架的孩子系上和解的结。
“好点了?”歌声消散时,温迪的脸色比塞西莉亚花瓣还白,唇上甚至泛着淡淡的青。
荧点头,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刚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他体内奔涌的能量——那不是普通吟游诗人该有的力量,而是像果酒湖般浩瀚的风元素,带着神性的威严与……孤独。“你到底是谁?”
温迪笑了笑,抽出被她攥皱的披风:“一个懂点古老歌谣的诗人。”他从背包里摸出苹果,果香混着酒香漫开来,“就像你,也不只是‘失败的魅魔’。”
荧的指尖猛地收紧。他怎么知道?
“风会偷听心事哦。”温迪抛给她个苹果,绿眼睛在暮色中亮得像藏了星,“但风也说,被所有人否定的孩子,坚持自己的路才更勇敢。”
苹果的甜汁在舌尖炸开时,荧突然想把所有秘密都倒出来。
她讲深渊里那些“废物”“怪胎”的骂声,讲空总把能量硬块偷偷塞进她布袋,讲灾难来临时哥哥用身体护住她的温度,讲水晶里他沉睡的眉眼如何成了她唯一的光。
温迪安静地听着,竖琴被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古老的秘密。直到最后一片晚霞被夜色吞掉,他才轻声说:“知道吗?风之神最初创造蒙德时,想让这里的每片叶子都长得一样。”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塞西莉亚花瓣,“后来发现,歪脖子的树、开错季节的花、逆风飞的鸟,才让风有了值得吹拂的意义。”
荧的眼眶突然热了。在深渊从未有人告诉她:不一样不是错。
“明天去风龙废墟?”温迪突然问,声音里的轻松淡了些。
“嗯。”
“守护者会看你的‘本质’。”他的指尖在琴弦上划出细碎的颤音,“不是你想成为的样子,是你本来的样子。”
他抬头望向北边的夜空,那里的云层正不安地翻滚,“比如……你是选择用魅魔能力控制风暴,还是……”
“还是什么?”
温迪笑而不答,只弹起了送别的调子。
回到旅馆时,荧却失眠了。骨片在布袋里轻轻发烫,像在催促。
她索性翻窗而出,凭着白天记下的路线,熟练地爬上风神像的手掌。夜风掀起她的金发,远处风龙废墟的方向,云层正泛着不祥的紫。
“我会找到源初之心。”她对着星空轻声说,指尖按在神像冰凉的掌心,“为了空,也为了……不再当‘失败品’的自己。”
风突然转向,卷起她散落的发丝,缠上神像伸展的手指。塞西莉亚花的清香漫过来时,荧仿佛听到风中混着句极轻的话——
“风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