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将意识裹得密不透风。
直到一点金光刺破浓稠的黑,像晨露坠在蛛网中央,颤巍巍晕开一片金色海洋。
荧赤脚站在水面上,倒影里的自己全身覆着剔透的金纹,连瞳孔都泛着冷光,完美得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终于见面了,我的转世。”
金发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青铜编钟的沉郁。
荧猛地转身——对方与自己如同镜面映照,同样的金发金瞳,只是眉宇间凝着两千年的风霜,六指交叠在古老的守望者战袍前,指尖银链垂落的弧度,与母亲护身符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乔安娜...”这个名字顺着舌尖滚出时,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正顺着血脉往上涌。
初代守望者首领微微一笑,金瞳里却无暖意:“看来记忆开始苏醒了。很好,这会让融合更顺利。”
“融合?”荧后退半步,水面泛起涟漪,“我不会让你占据身体。”
乔安娜的叹息像秋风扫过枯藤:“你以为这是选择?从你在母体里睁开眼的那一刻,命运就已写好。
索菲亚知道,她的母亲知道,所有六指血脉的继承者都知道——我们是容器,也是钥匙。”
“母亲她...”
“是个失败的执行者。”乔安娜突然厉声打断,金瞳里翻涌着寒意,“她被所谓的‘母爱’绊住脚步,差点毁掉千年大计。
好在最后还算清醒,用自己的献祭保住了仪式根基。”
荧的呼吸骤然停滞。
母亲的疯狂不是被深渊控制,而是自愿?她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计划的一环?
这些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你在撒谎!”荧攥紧拳头,金纹在掌心亮起,“母亲是被蚀心者扭曲了心智...”
“蚀心者?”乔安娜仰头大笑,笑声撞在金色空间的壁障上,碎成尖锐的回响,“亲爱的孩子,那不过是七神编造的谎言。
他们怕我们说出真相——怕世人知道,他们守护的不是和平,而是囚禁世界本源的牢笼!”
她抬手一挥,金色海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尖绽开流动的画面:两千年前的天空裂着猩红的缝,七位神明站在云巅,手中锁链缠绕着团混沌的光,下方是跪拜的生灵;
画面一转,乔安娜举着六芒星权杖冲向神明,身后的守望者们金纹亮如白昼,鲜血染红了琉璃百合盛开的山坡。
“我们的使命是守护本源平衡,不是当神明的狱卒!”乔安娜的声音带着灼人的恨意,“可他们赢了,所以史书里,我们成了背叛者。”
荧的指尖冰凉。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母亲的偏执、族人的牺牲,都源于一场被篡改的历史?
她望着画面里与自己神似的乔安娜,突然理解了母亲眼中那种混杂着狂热与痛苦的眼神——那是背负着千年真相的重量。
“既然是真相,为什么要藏在血脉里?”荧的声音发颤,“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每一代人?”
“因为七神的监视无处不在。”乔安娜的六指抚过荧的脸颊,指尖冰凉如玉石,“唯有血脉传承的记忆,能避开他们的探查。
每一代继承者都是烛火,传递着微弱的光,直到你——集齐了所有条件的烛火。”
荧猛地后退,避开她的触碰:“我不是烛火,更不是容器!强迫他人牺牲的‘大义’,根本不是正义!”
“幼稚。”乔安娜的金瞳骤然变冷,“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金色海面突然映出往生堂的景象:病榻上的自己半身金化,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空趴在床边,脸色苍白如纸,正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唇间溢出古老的咒文,银白的发丝与她的金发缠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植物。
“他在做什么?”荧的心脏骤然缩紧。
“用双生子血脉逆转你的金化。”乔安娜的语气带着嘲讽,“用自己的生命力当燃料,真是愚蠢的浪漫。
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彻底晶体化,变成没有意识的雕像。”
画面里,空的手臂已开始浮现晶纹,却仍固执地念着咒文,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
荧的视线瞬间模糊——小时候在深渊花园,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用小小的身躯护住被怪物吓到发抖的她,说“哥哥会保护你”。
“让我回去!”荧冲向画面,指尖却撞在冰冷的屏障上,“我不准你伤害他!”
“接受融合,我就让你回去救他。”乔安娜缓步走近,金瞳里闪烁着诱惑的光,“融合后,你能同时掌控我们的力量,既能救他,也能完成守望者的使命,何乐而不为?”
荧的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撕扯:一个说“答应她,空不能死”,另一个却在呐喊“这不是你想要的”。
她看着画面里空逐渐透明的手,突然明白了母亲最后那瞬间的清明——所谓的使命,若要以最珍视的人为代价,那它从一开始就已经扭曲。
“我拒绝。”荧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如果守护的代价是失去所爱之人,那这种守护毫无意义。”
乔安娜的表情瞬间狰狞:“你和索菲亚一样软弱!”
她猛地掐住荧的肩膀,金纹顺着接触点疯狂蔓延,“既然你不肯,那我就强行——”
金色空间突然剧烈震颤,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琉璃。
乔安娜踉跄后退,震惊地望向远方:“不可能...这股力量...”
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空的咒文突然泛起银光,与她体内的金纹产生奇妙的共鸣。
病榻上,她的左半身金纹开始消退,露出原本的肤色,而右半身的金纹则愈发璀璨,形成诡异的对称——像白昼与黑夜在皮肤上泾渭分明。
“血脉逆转...还能这样...”乔安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两千年前,他们也是这样...”
“他们是谁?”荧追问,感觉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乔安娜的身影在金光中逐渐消散,声音却像刻进灵魂的烙印:“另一对双生子...他们也选择了第三条路...”
黑暗再次涌来,这次却带着暖意。
“——荧!你醒了?!”
胡桃的声音像颗石子投入静水,荧艰难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往生堂熟悉的雕花床顶,空气中飘着清心花的香气。
她动了动手指,右半身传来晶体摩擦般的僵硬,左半身却能感受到被褥的柔软,这种割裂感让她恍惚。
“空呢?”荧猛地坐起,左半边身体的虚弱让她一阵眩晕。
“在隔壁!”胡桃连忙扶住她,梅花瞳里含着泪,“他还活着,就是...就是不太好。”
荧拖着半金化的身体来到隔壁房间。
空躺在病榻上,脸色比纸还白,右臂的晶纹已爬过肩膀,像株正在吞噬他的水晶植物,但胸口微弱的起伏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右半身的金纹突然亮起,与他的晶纹产生共鸣,发出细碎的光。
“他用了‘血脉献祭’。”摩拉克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肩头的伤口已用绷带包扎好,“双生子血脉的特殊能力,能将一方的生命力转移给另一方,但代价是...”
“代价是不可逆的晶体化。”荧接过他的话,声音沙哑。
刚才乔安娜没说谎,只是没说全——空不仅转移了生命力,还分担了她的金化。
摩拉克斯看着她半金化的身体,金瞳里闪过复杂的光:“你的状态很特殊。
既保留了守望者的力量,又没失去人性的温度。
或许...这就是乔安娜说的第三条路。”
“她还说两千年前有另一对双生子。”荧追问,右半身的金纹突然发烫,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
两个金发人影背对着她,站在裂开的天空下,一个举着岩元素盾牌,一个握着发光的权杖。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块磨损的石板,上面刻着两个交织的名字:“他们是初代岩神与守望者首领的孩子,哥哥选择成神守护封印,妹妹选择成人传递记忆,用分离的代价换来了两千年的和平。”
窗外突然传来惊呼声。胡桃跑到窗边,倒吸一口冷气:“你们快看!”
荧和摩拉克斯走到窗边,只见璃月港上空的云层正在扭曲,一道漆黑的裂隙缓缓张开,边缘泛着紫黑色的光,像只窥视世界的眼睛。
裂隙周围,飞鸟纷纷坠落,连风都变得滞涩。
“世界屏障的薄弱点。”荧的右半身突然传来刺痛,乔安娜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
两千年前同样的裂隙,同样的紫黑色能量,还有乔安娜举着权杖冲向裂隙的背影,“是母亲仪式的后遗症,正在扩大。”
摩拉克斯的脸色凝重如岩:“必须通知七神议会。这种程度的裂隙,单靠璃月的力量无法修复。”
他转身看向荧,“你需要时间适应身体,我会安排人手保护你和空。”
“等等。”荧看着自己半金半人的手,突然想起乔安娜消散前的话,“她的记忆还在我脑子里,像颗种子。”
“那不是坏事。”摩拉克斯的目光落在裂隙上,“那些记忆里,或许藏着关闭裂隙的方法。”
他离开后,胡桃小心翼翼地递来面铜镜:“你现在的样子...还挺酷的。”
荧看向镜中——左半边是熟悉的面容,右半边覆着剔透的金纹,两种截然不同的质感在脖颈处交汇,像幅未完成的镶嵌画。
她试着活动手指,右半身的力量依旧澎湃,却多了丝左半身传来的暖意,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
“空会好起来的,对吗?”荧轻声问,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金纹。
胡桃重重点头,从布包里掏出颗红色的果子:“我托不卜庐的白术先生带了‘凝露果’,据说能延缓晶体化。
等他醒了就给他吃,保证比我的符纸管用!”
荧接过果子,果皮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天空的裂隙、乔安娜的记忆、七神的真相,还有她与空特殊的状态,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此刻,她看着病榻上空安静的睡颜,感受着体内交织的两股力量,突然不再害怕。
或许不完美才是最真实的状态,就像她半金半人的身体,就像哥哥用牺牲换来的平衡,就像这世界本身,本就是光明与阴影共存的产物。
“哥,等你醒了,我们一起面对。”荧在空的耳边轻声说,右半身的金纹轻轻闪烁,像在回应她的话。
窗外,漆黑的裂隙仍在缓慢扩大,却在触及璃月港上空时,被层淡淡的金光挡住——
那是摩拉克斯布下的岩元素屏障,也是这座城市无声的守护。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荧右半身的金纹上,悄然浮现出半个六芒星,与空左臂晶纹上的另一半,遥遥相对。
这,才是守望者真正的姿态——
带着伤痕前行,守着羁绊战斗,在光与影的缝隙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