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摩斯港的鱼市像被咸涩海风泡透的旧布，清晨的潮气裹着鱼鳃的腥气、香料的辛辣与船底的锈味，在狭窄巷道里缠成一团。
荧把斗篷兜帽压得更低，指尖攥着那张禅那园得来的纸条——纸条边角已被海风浸得发皱，“知识如沙漠”的字迹却仍清晰。
“前面第三个拐角，鱼篓堆到胸口的那家。”空对照着艾尔海森留下的简易地图，声音压在齿间。
他警惕地扫过周围：穿粗布短衫的搬运工扛着货箱匆匆走过，鱼贩用沾着鱼鳞的手数着摩拉，几个戴绿色棱镜的教令院学徒正对着码头的船帆指指点点——棱镜表面的紫光在晨光下闪得刺眼，像盯上猎物的毒蛇。
转过拐角，一栋深蓝色小楼撞入视线。
木质门楣上挂着三朵干枯的月莲，花瓣蜷曲如缩水的绸缎，窗内漏出的暖黄灯光在湿滑石板上投下长条形光斑。
荧刚靠近三步，胸前的紫水晶突然发烫，热度透过衣料渗到皮肤，像揣了颗刚从炭火里捡出的石子。
“能量反应很明显。”荧按住水晶，声音发紧。
空推开门，铜铃“叮铃”脆响刺破嘈杂。
店内货架摆满密封的香料罐，标签上的须弥文字歪歪扭扭，最上层的罐子里，暗红色的香料粉末正顺着罐口细缝缓缓洒落，在空气中晕开淡淡的甜香。
“买月莲香还是沙棘粉？”二楼传来沙哑女声，像砂纸磨过木头。
荧抬头，看见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倚在栏杆上。
她右眼蒙着黑色皮质眼罩，眼罩边缘绣着镀金旅团的狼牙标识；腰间别着三把匕首——短匕、弯刀、毒刺，刀柄都缠着磨旧的棕色皮革；
脖子上挂的骨制项链更惹眼，每块指节大的骨片都刻着赤王陵的太阳符文，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我们找灰发学者。”空的手按在剑柄上，金眸盯着女人的动作。
女人咧嘴笑，露出颗镶金的犬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金牙上，反射出冷光：“灰发学者？昨天有个来买迷迭香，前天有个要找安息香，你说的是哪个？”
荧上前一步，把纸条递过去。
女人的独眼扫过纸条，笑容瞬间敛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她利落地从栏杆上跳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快步锁上门，又扯下窗边的粗布帘——帘布上印着伪装的水果图案，背面却缝着层薄薄的金属网，能挡住教令院的能量探测。
“跟我来。”女人掀开柜台后的地毯，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窖入口，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下去后别说话，尤其是看到‘样本’时。”
荧和空顺着陡峭木梯往下走，梯级的木头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呻吟。
地窖比想象中宽敞，四壁摆着金属架子，上面放着玻璃罐——罐里泡着紫金色的晶体碎片，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幽光。
最里侧的角落，三具盖着白布的物体靠墙放着，轮廓分明是蜷缩的人形。
“晶体化样本。”艾尔海森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
他坐在一张堆满典籍的木桌后，灰发随意搭在额前，今天穿的米白色便装敞着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浅疤；腰间的短刀斜插着，刀柄上的透明晶体在灯光下流转着星光，与周围的诡异氛围格格不入。
他合上手中的厚书，书页边缘的注释密密麻麻，全是用须弥文写的公式：“三个月，十二具样本，逆转实验全失败。”
艾尔海森示意两人坐在木凳上，凳面凉得像冰。
他从桌下拿出台巴掌大的银灰色仪器，顶端的探针泛着淡蓝微光，连接到荧耳边的虚空终端时，仪器屏幕立刻跳出水波纹般的图案。
“屏蔽器，教令院监听不到。”艾尔海森的手指在仪器上快速滑动，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你体内有乔安娜的能量残留，终端早就把你标记成‘异常样本’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我们？”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翠绿色眼眸里找到答案。
“艾尔海森，教令院书记官，明论派。”他推过一杯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帮你们，因为阿扎尔的‘进化计划’，会把整个须弥变成晶体坟场。”
他按下桌上的投影装置，淡蓝色全息影像突然亮起。
画面里是个巨大的球形空间，无数绿色光点悬浮其中，每个光点里都嵌着张人脸——有的闭着眼，有的机械地张合着嘴，表情呆滞得像提线木偶。
“虚空系统核心数据库。”艾尔海森指向光点，声音冷了几分，“阿扎尔叫它们‘知识单元’，其实是佩戴者的意识投影。”
影像放大，荧的呼吸骤然停滞：光点之间缠着极细的紫金色丝线，丝线像蛛网般交织，最终全部汇入画面中央的黑色漩涡——那漩涡的纹路，与深渊茧、与禅那园路人头顶的丝线，一模一样！
“他们在把人的意识拆成数据？”空的声音发颤，手不自觉地攥紧。
“不止拆解，还要格式化。”艾尔海森切换画面，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
最左侧的图里，人类海马体呈淡粉色，清晰可见；中间的图里，海马体边缘开始泛紫；最右侧的图彻底变了——整个大脑被紫金色晶体填满，沟壑消失，只剩光滑的晶体表面，像颗被打磨过的宝石。
“最终阶段，‘完美学者’。”艾尔海森关闭投影，语气里带着嘲讽，“没有自我意识，不会质疑，只会储存和输出阿扎尔想要的‘知识’。”
荧的胃里一阵翻搅，禅那园那个晶体化学者的惨叫突然在耳边回响——“四轮月亮是门户！”原来那不是疯话，是意识被吞噬前的最后警告。
“为什么没人反抗？”空的拳头砸在桌上，杯子里的水溅出几滴，“须弥人就甘心当傀儡？”
“因为他们加了‘料’。”艾尔海森从抽屉里拿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淡紫色液体，晃动时泛起细碎光点。
荧凑近一看，瞬间认出——液体里的能量波动，与“母亲”的源初能量完全同源！
“稀释的源初能量，阿扎尔叫它‘智慧甘露’。”艾尔海森的指尖划过瓶壁，“失去记忆时会觉得愉悦，思想被篡改时会感到充实，像给笼子里的鸟喂蜜，让它们忘了怎么飞。”
“砰！”地窖门突然被撞开，独眼女人冲进来，眼罩上的系带歪了半边：“赛诺大人到了！还抓了个‘尾巴’！”
话音刚落，个戴胡狼头饰的白发男子大步走进来。
他穿着镀金旅团的黑色劲装，肩甲上的太阳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肩上扛着个昏迷的教令院学徒——学徒的白袍沾着泥土，绿色棱镜从口袋里掉出来，滚到荧脚边，棱镜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追踪目标：荧、空”的字样。
“大风纪官赛诺？”荧惊讶地挑眉——她从迪卢克的情报里见过这个人，须弥最高执法者，理论上该和教令院站在一边。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赛诺把学徒扔在桌上，胡狼头饰的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查失踪学者时，就被阿扎尔标成‘不稳定因素’了。”
他踢了踢学徒的腿，“检查他的终端。”
艾尔海森把仪器接上去，屏幕上的画面让所有人倒吸冷气：学徒的记忆正在被实时修改！
一段“在码头记录船运”的虚假记忆正被植入，而他之前“跟踪赛诺”的真实记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变成模糊的灰色碎片。
“批量制造傀儡。”赛诺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声音里满是怒火，“这根本不是智慧，是亵渎！”
荧突然想起纳西妲在梦里的担忧，急忙追问：“草神大人知道这些吗？她能阻止阿扎尔吗？”
地窖里陷入沉默。
艾尔海森和赛诺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赛诺的喉结动了动，最终低声说：“她知道一部分，但五百年前那场灾难后，她就被教令院限制在净善宫，连世界树的根系都……”
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向通风口，“这里不安全，有些事不能说。”
“那说能说的。”空往前凑了凑，“四星连珠之夜，教令院到底要做什么？”
艾尔海森调出星图，指尖点在四轮月亮的位置：“三天后，荧月会到中心，另外三轮月亮绕着它转，形成‘四星归位’。这种天象千年一次，到时候虚空系统的效率会达到峰值，能一次性把整个须弥城的人，都转化成‘完美学者’。”
荧的血液几乎冻住。
纳西妲没说完的话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所有佩戴者都将成为母亲记忆网络的节点！”
“有办法阻止吗？”荧抓住艾尔海森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袖。
艾尔海森没回答，反而看向赛诺。
赛诺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石板——石板呈深褐色，边缘有明显的磨损，表面刻着赤王陵的太阳符文，中央是个心形凹槽，凹槽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紫金色能量。
“赤王留下的石板，上面写着‘草之源初之心，桥梁而非容器’。”赛诺指着石板上的古文字，“我查了三个月，才知道这是说源初之心不是用来承载意识的，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荧的紫水晶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光线直射石板！
石板上的凹槽瞬间亮起，一段全息影像凭空出现——赤王陵深处的密室里，中央悬浮着颗拳头大的紫金色晶体，晶体表面流转着与荧水晶同源的光纹，周围的墙壁上，刻满了与深渊茧相同的符文！
“共鸣反应！”艾尔海森的眼睛亮了，“你们果然和源初之心有联系。”
“我们必须去赤王陵，在四星连珠前找到源初之心。”荧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行！”赛诺立刻反对，“赤王陵现在被教令院的挖掘队占了，门口有三十个武装机械守卫，还有素论派的能量屏障，根本进不去！”
他的话被一声呻吟打断。
桌上的学徒突然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那双原本的棕色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金色，像两颗嵌在眼眶里的水晶！
“系统检测……异常会话……执行净化协议……”学徒的声音机械得像生锈的齿轮，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紫金色纹路。
艾尔海森反应极快，从抽屉里拿出支镇静剂，一针扎进学徒的颈部。
但已经晚了——学徒的胸口突然裂开道口子，数十条紫金色丝线从里面射出来，像毒蛇的信子，直扑荧和空！
“小心！”空拔剑斩断袭来的丝线，金色剑光在昏暗地窖里划出道弧线。
赛诺举起权杖，紫色雷电瞬间织成屏障，丝线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艾尔海森则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蓝色光幕瞬间笼罩整个地窖，丝线一碰到光幕就像被开水烫过的虫子，蜷缩着缩了回去。
“反虚空力场，撑不过五分钟。”艾尔海森盯着学徒，脸色凝重。
学徒的身体还在变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体化，手指变成了尖锐的紫金色骨刺，头部裂开道缝隙——缝隙里，脑组织正在重组，变成个蜂窝状的结构，表面还在闪烁着信号波纹。
“他在发定位信号！”赛诺大喊，“教令院的人很快就到！”
荧突然冲上前，双手按在学徒的太阳穴上。
体内的源初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出，紫金色光芒顺着她的指尖，涌入学徒体内。
下一秒，她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一个奇异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尽的紫金色网格。每个网格节点上都绑着个意识体，他们闭着眼，机械地重复着日常动作：有的在写字，有的在算账，有的在祈祷。
能量顺着网格流向中心，那里有个巨大的茧形虚影，茧里的“母亲”正缓缓睁开眼睛，紫金色瞳孔精准地锁定荧的意识。
「回家吧，我的孩子。」母亲的声音直接响彻意识，带着穿透灵魂的亲切感。
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突然袭来，荧的意识被猛地弹回现实。
她踉跄着后退，空急忙扶住她，发现她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全是冷汗。
而那个学徒，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尊紫金色晶体雕像，眼睛圆睁，嘴巴大张，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你看到了什么？”艾尔海森扶住荧，声音里难得带了点急切。
“网格……意识……母亲……”荧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微缩提瓦特的人在祈祷，能量流向母亲，四星连珠之夜，就是网络完全激活的时候！”
地窖外突然传来机械的轰鸣声，伴随着教令院学徒的呼喊：“包围这里！别让异常样本跑了！”
“没时间了，分头行动！”艾尔海森快速收拾桌上的典籍和仪器，“赛诺，你用大风纪官身份调走守卫，查教令院的能量屏障密码；空，去镀金旅团的黑市，买沙漠穿越需要的抗沙服和能量水；荧，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紫色液体，液体里泡着朵完整的帕蒂沙兰：“这是浓缩的帕蒂沙兰精华，能强化梦境连接。你必须再联系纳西妲，问出世界树与深渊连接的位置——那是阻止阿扎尔的关键。”
“你呢？”荧接过瓷瓶，指尖能感受到液体的温热。
“我去教令院的档案室，偷赤王陵的入口地图。”艾尔海森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书记官的权限，刚好能进最底层的档案室。”
独眼女人拽开地窖的后门，门外是条狭窄的水道，水面漂浮着绿色的水藻：“从这里走，能通到码头的废弃仓库。仓库二楼有安全屋，我会让人送食物过去。”
她递给荧一把铜钥匙，钥匙上刻着月莲图案，“记住，别用虚空终端，教令院能通过终端定位！”
荧和空顺着水道快步走，身后的地窖方向传来“轰”的爆炸声，火光映红了狭窄的天空。
空紧紧握着荧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
“三天后，赤王陵东侧的先贤之眼。”空轻声重复约定，“我们一定能阻止阿扎尔。”
荧点点头，摸出那瓶帕蒂沙兰精华。
液体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把星星揉碎在了瓶子里。
她想起纳西妲在梦里的呼唤，想起赤王石板上的“桥梁而非容器”，想起母亲那双紫金色的眼睛——所有线索都指向赤王陵，指向那颗神秘的草之源初之心。
“桥梁……到底连接着什么？”荧喃喃自语，将瓷瓶揣进怀里。
水道尽头，废弃仓库的轮廓在夜色中浮现。空推开门，里面堆满了破旧的船帆和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尘埃的气息。
他找到二楼的安全屋，打开门，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木桌。
荧疲惫地坐在床上，掏出紫水晶。水晶的热度已经褪去，却仍在微微发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拧开瓷瓶，帕蒂沙兰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吸入鼻腔的瞬间，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会守着你。”空坐在床边，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门口。
荧闭上眼睛，任由意识沉入梦境。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纳西妲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从世界树的深处传来：
「荧，快来，根系之底藏着所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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