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扭曲爬行。柯谨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烫金名片边缘。名片上"温雅"两个字烫得他指尖发疼。
二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个名字，忘记那张总是带着浅笑的脸。但当她今天突然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
"柯教授？"助手小林敲了敲门，"您要的沈栋的资料我整理好了。"
柯谨回过神来，接过文件夹。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出头，五官端正，眼角有几道细纹，看起来温和儒雅。"沈栋，45岁，艺术品鉴定专家，现任云鼎拍卖行首席鉴定师..."他轻声念着资料，眉头渐渐皱起。
"有什么问题吗？"小林敏锐地察觉到导师的异常。
柯谨摇摇头，合上文件夹。问题太多了。为什么一个事业有成的艺术品鉴定专家会突然失踪？为什么他的妻子会来找一个二十年未见的前男友求助？最重要的是，温雅今天在讲述丈夫失踪时，左手一直无意识地抚摸着右手腕上的那条细疤——那是说谎的微表情特征之一。
"帮我取消下午的咨询，我有私事要处理。"柯谨拿起外套和伞，走出办公室。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像某种密码，让他想起大学时和温雅一起选修的密码学课程。她总是能最快破解教授出的题目，那双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令人着迷。
温雅给的地址是城郊的一栋别墅，隐藏在茂密的梧桐树后。柯谨按响门铃，等待的三十秒里，他注意到门廊的监控摄像头角度有些奇怪——它没有对准门口，而是斜对着车道。
门开了，温雅穿着一件米色高领毛衣，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比起上午在办公室见面时，她看起来更加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你来了。"她侧身让他进门，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柯谨收起伞，在门垫上蹭了蹭鞋底。"你丈夫有消息了吗？"
温雅摇摇头，领着他走向客厅。别墅内部装修考究，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派油画，柯谨认出其中一幅是某位新锐画家的作品，去年在拍卖行拍出了七位数的高价。
"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温雅问道，手指绞在一起。
"茶就好。"柯谨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茶几上摆放整齐的杂志和相框。相片中，温雅和沈栋在某个海滩上相拥而笑，看起来幸福美满。但柯谨注意到相框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温雅端着茶盘回来时，柯谨正在观察壁炉上方的家族合影。"那是三年前拍的，"她放下茶盘，"沈栋的父母和我们一起。"
柯谨接过茶杯，没有急着喝。"你上午说沈栋已经失踪三天了，能详细说说他失踪前的情况吗？"
温雅的手指在杯沿上画着圈。"上周五他说要去见一个客户，晚上没有回来。我以为他在加班，但第二天早上他也没出现，电话也打不通。我去了他的办公室，同事说他那天根本没去上班。"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然后昨天，我收到了这个。"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柯谨。信封里是一张剪报拼贴的字条："想要你丈夫活命，就准备好两百万，别报警，否则你会收到他的手指头。"
柯谨仔细检查了字条和信封。邮戳显示是从城东的邮局寄出的，信封是最普通的白色商业信封，字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宋体字。"你丈夫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或者工作上有什么异常？"
温雅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他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从不得罪人。至于工作..."她停顿了一下，"上个月他确实提到过一件赝品鉴定的事，说有个客户很不满，但那只是正常的业务纠纷。"
柯谨注意到她说"赝品"这个词时，瞳孔微微收缩。他放下茶杯，决定试探一下。"我能看看你丈夫的书房吗？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温雅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当然，这边请。"
书房在二楼，宽敞明亮，一面墙全是书架，另一面挂着几幅水墨画。柯谨的目光立刻被书桌上那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吸引。
"你用过他的电脑？"柯谨问道。
"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温雅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柯谨戴上随身携带的乳胶手套——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开始检查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被清空了，但他在回收站里找到一个加密文件夹。尝试了几个常见密码后，系统提示输入错误次数过多，暂时锁定。
"沈栋平时用什么密码？"柯谨问道。
温雅走进来，站在他身后。"通常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或者他母亲的生日。"
柯谨试了几个日期组合，都没成功。正当他准备放弃时，注意到书架上有一排相册。他抽出最旧的一本，翻开第一页，是沈栋的大学毕业照，日期是2003年6月。
输入"200306"后，文件夹打开了。里面是一系列艺术品交易记录和鉴定报告，还有几封邮件往来。柯谨快速浏览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文件显示，沈栋涉嫌参与多起艺术品诈骗，故意将真品鉴定为赝品，然后通过地下渠道转卖。
"你丈夫..."柯谨正要转身询问温雅，突然注意到书桌抽屉缝隙中露出一角白色。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叠医院检查单。最上面一张是温雅的名字，诊断结果栏赫然写着："右手腕肌腱陈旧性损伤，符合利器切割所致。"
柯谨猛地抬头，正好捕捉到温雅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她的右手腕上，那条细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这是怎么回事？"他举起检查单。
温雅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那是...很久以前的伤了。大学时一次实验课事故，你不记得了吗？"
柯谨确实记得温雅大学时曾经请假一周，说是手受伤了。但当时她说是被玻璃划伤的。他低头再次检查那些医疗记录，日期是去年——根本不是大学时期。
"温雅，你在说谎。"柯谨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些记录显示你的伤是去年造成的。而且..."他指向电脑屏幕，"你丈夫涉嫌艺术品诈骗，你知道吗？"
温雅的脸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嘴角勾起一个柯谨从未见过的冷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柯谨。"她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我本来想让你慢慢发现的，这样更有趣些。"
柯谨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什么意思？"
"意思是，"温雅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沈栋确实失踪了，但不是被绑架的。"
柯谨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碎片拼凑起来：温雅反常的微表情、刻意摆放的相框、监控摄像头的异常角度、伪造的绑架信..."你杀了他。"这不是疑问句。
温雅笑了，那笑容让柯谨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在电影院昏暗灯光下的侧脸。"跟我来，"她说，"我带你看看真相。"
柯谨犹豫了一秒，但职业本能压倒了对危险的警觉。他跟着温雅下到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化学药剂味道。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工作室，中央是一个大工作台，上面盖着白布。
温雅掀开白布，柯谨倒吸一口冷气。工作台上是一具被解剖了一半的尸体，面部已经无法辨认，但体型与照片中的沈栋相符。尸体周围摆满了各种化学药剂和工具。
"法医课程学得不错吧？"温雅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自豪，"我花了三年时间准备这一切。"
柯谨的胃部一阵翻腾，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找我？"
温雅拿起工作台上的一张照片递给柯谨。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被押上警车的画面，男人满脸狰狞，而站在警车旁的年轻警员正是二十年前的柯谨。
"认得他吗？"温雅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那是我父亲。二十年前，是你作证把他送进了监狱，他在里面被犯人活活打死。"她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而我，被送进了孤儿院，受尽欺凌。"
柯谨的记忆闸门突然打开。2003年的连环杀人案，七名女性被害，凶手正是温教授——温雅的父亲。当时作为实习警员的柯谨偶然拍到了关键证据。
"你不知道的是，"温雅继续道，手中的刀轻轻划过工作台边缘，"我父亲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是沈栋的父亲，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栽赃给了我父亲。"
柯谨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你和沈栋结婚是为了..."
"复仇。"温雅接上他的话，"我花了十年时间接近沈栋，嫁给他，取得他们家族的信任。然后一点一点收集证据，准备揭露真相。"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苦涩，"但我发现法律根本不会还我父亲清白，只会让另一个无辜的人入狱——沈栋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做的事。"
柯谨感到一阵眩晕。地下室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所以你决定自己动手？"
温雅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但我需要一个见证人，一个足够聪明能发现所有线索的人。一个..."她的目光锁定柯谨，"曾经爱过我的人。"
柯谨终于明白了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温雅选择他不仅仅因为他是犯罪心理学专家，更因为他是当年案件的证人，是她复仇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现在，"温雅举起刀，脸上带着诡异的平静，"你要帮我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成为我的共犯，或者..."她突然扑向柯谨，"成为下一个展品！"
柯谨侧身闪避，但温雅的刀还是划破了他的外套。他抓住工作台上的化学药剂瓶朝她扔去，瓶子在空中碎裂，液体溅在温雅脸上。她发出一声惨叫，捂住眼睛。
柯谨趁机冲向楼梯，但温雅从后面扑上来，两人一起滚下楼梯。柯谨的头重重撞在水泥地上，视线瞬间模糊。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温雅站在他上方，刀尖滴着血，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欢迎来到游戏的下半场，柯谨。"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犯罪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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