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查出重病时,安安刚考上大学。
那天他拿着诊断书走出医院,秋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凉得像冰。他站在街角,看着车水马龙,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最后还是回了公寓,像往常一样做了晚饭,等安安回来。
安安进门时哼着歌,手里提着刚买的奶茶:“爸,我跟你说,我们系篮球赛拿冠军了!”
杨博文接过奶茶,放在桌上,没说话。
“怎么了?”安安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医院有事?”
“嗯,有点累。”杨博文笑了笑,把话题岔开,“吃饭吧,菜要凉了。”
饭桌上,安安叽叽喳喳地说学校的趣事,杨博文安静地听着,偶尔夹一筷子菜给他。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间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笑起来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身影。心突然就疼了,钝钝的,像被什么东西碾过。
他开始偷偷准备身后事。把存款转到安安的卡上,写好遗嘱,甚至联系了律师,交代好一切。他不想让安安知道,怕影响他上学,更怕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天杨博文咳得厉害,咳出了血,安安正好撞见。小家伙吓得脸色惨白,抱着他的手都在抖:“爸!你怎么了?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安安拿着诊断书,站在走廊里,眼泪掉得像断了线的珠子。他转过身,红着眼睛问:“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杨博文的声音很轻,“安安,别难过,人总有这么一天。”
“我不!”安安扑进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你不能有事!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
杨博文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眼眶也红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怀里这个。
住院的日子里,安安请了长假,没日没夜地守着。他学着给杨博文擦身、喂饭,笨拙却细心。陈奕恒和念念也常来,带些汤水,陪杨博文说说话。
“你放心,安安有我们照看着。”陈奕恒握着他的手说,“你啊,就安心养病。”
杨博文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陈奕恒会照拂安安,可有些牵挂,不是别人能替代的。
那天他精神好些,让安安把那个旧抽屉打开。里面放着那个绒布盒子,还有一张泛黄的高中合照。
“这个,给你。”杨博文把长命锁拿出来,放在安安手里,“是爸爸很久以前买的,本想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现在,送给你。”
安安捏着那枚锁,上面的“平安”二字已经被磨得发亮。他抬头看向杨博文,眼里满是疑惑。
“有些事,本来不想告诉你。”杨博文喘了口气,缓缓开口,“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爸爸年轻时很重要的人。”
他没说那个人是谁,安安也没问。有些事,或许不说,才是最好的。
杨博文的身体越来越差,意识也开始模糊。弥留之际,他看见安安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还皱着。他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没了力气。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雪夜。左奇函站在雪地里,对他说:“博文,等我回来。”他没回应,转身走进了医院。
如果能重来……他想,或许会不一样吧。
可没有如果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安,心里轻轻说了句:“安安,对不起,爸爸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平安长大。”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好像听见安安喊了声“爸”,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杨博文走的那天,北方下了场小雨。安安抱着他的遗像,站在墓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长命锁。
陈奕恒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你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安安没说话,眼泪掉在长命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后来,安安毕业了,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他没搬家,还住在原来的公寓里,院子里的樱花树每年春天都会开花,粉白的花瓣落满一地。
有次他整理杨博文的遗物,在一本旧书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少年,一个笑得张扬,偷偷往另一个手里塞糖,另一个嘴角藏着浅浅的笑意。
安安看着照片,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爸爸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原来自己的存在,或许是爸爸对过去的一种念想,却更是他往后余生,最珍贵的牵挂。
他把照片放在相框里,和杨博文的遗像摆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照片上,暖洋洋的。
安安笑了笑,轻声说:“爸,我会好好的。”
就像你希望的那样,平安长大,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