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后半夜杨博文突然陷进梦里。

消毒水的味道漫得满屋都是，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小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飘过来，模糊又遥远。他想喊左奇函的名字，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扶起来，手里被塞进一个冰凉的托盘。低头看去，那团模糊的血肉让他胃里翻江倒海——那是他的孩子，才刚成形，就被他亲手丢进了医院走廊的垃圾桶。

画面猛地一转，是几年后的海滩。

阳光刺眼，海浪拍打着沙滩，左奇函穿着花衬衫，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边站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他听见左奇函对着女人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等明珠妹妹出生，咱们就凑成好字了。”

明珠……掌上明珠。

杨博文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浑身冰凉。他想冲过去问问左奇函，你忘了当年说过要陪我一起养孩子吗？可脚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他眼睁睁看着左奇函低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看着那个叫明珠的小女孩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抱”。

而他的孩子，还孤零零地躺在医院垃圾桶的冰冷角落里，连名字都没有。

心口像是被巨锤砸中，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醒，想逃离这个噩梦，可眼睛像被黏住，怎么也睁不开。海滩上的笑声越来越大，左奇函一家三口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而他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只能站在原地，任由绝望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博文！博文！醒醒！”

有人在用力摇他的肩膀，声音焦急得发颤。

杨博文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真丝睡袍。眼前不是冰冷的手术室，也不是刺眼的海滩，而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月光正静静淌在被子上。

左奇函正俯着身看他，眼底满是惊慌，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一直在哭，还喊着‘别扔’……”

杨博文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被子上。他突然伸出手，死死抱住左奇函的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左奇函……别不要我……也别不要孩子……”

左奇函被他勒得一窒，随即反应过来，心疼得不行。他反手紧紧抱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又坚定：“不扔，不扔……我在呢，我永远都在。你和孩子，我都要，谁也别想分开我们。”

杨博文把脸埋在他颈窝，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梦里的画面太真实，海滩上的笑声、左奇函温柔的语气、那个叫明珠的小女孩……每一幕都像刀子，割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左奇函就那么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肩头，耐心地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地重复：“别怕，我在呢。有我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直到杨博文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抽噎，左奇函才轻轻推开他一点，用指腹擦掉他脸上的泪痕，眼神疼得像要化了：“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了？跟我说说？”

杨博文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突然觉得刚才的噩梦像场荒诞的闹剧。他摇了摇头，把脸重新埋回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有点怕。”

左奇函没再追问，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别怕，我陪着你呢。以后不管做什么梦，醒了都能看到我。”

卧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杨博文听着左奇函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心里的恐慌一点点散去。

或许梦里的场景永远不会成真。

毕竟，此刻抱着他的这个人，正用行动告诉他，他不会走，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