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能走下去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得像块浸了水的抹布。左奇函想抱杨博文上车，被他轻轻推开：“我自己能走。”

他的声音还是很哑，脚步虚浮，却固执地挺直着背。左奇函没再坚持，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伸手虚虚护着，像怕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家里的婴儿房还保持着原样，粉色的墙漆，挂着小兔子的摇篮，角落里堆着还没拆封的小裙子。杨博文推开门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仿佛那是什么烫人的东西。

左奇函默默关上房门，把钥匙收进抽屉最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杨博文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白天窝在沙发上看窗外，天黑了就躺回床上，不说话，也很少吃饭。左奇函变着法做了他以前爱吃的菜，他也只是动几筷子就放下，眼神空茫茫的。

某天夜里，左奇函被客厅的动静惊醒。走出去一看，杨博文正蹲在储物柜前，翻出那个刻着“安”字的长命锁——那是他当年送给张念安的，后来张桂源又转赠回来，说等他们有了孩子再用。

他把长命锁捏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肩膀轻轻耸动。

左奇函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杨博文突然转过身，把头埋进他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左奇函……我好想她……”他的声音破碎不堪，“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左奇函紧紧抱着他，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积压了太久的悲伤终于决堤，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却也像是一道淤塞的河，终于开始缓缓流动。

“我知道，我也想。”左奇函的声音哽咽，“我们的明珠……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那天晚上，杨博文说了很多话，从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惊喜，到给她取名字时的争执，再到梦到她扎着小辫朝自己跑过来的样子。左奇函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一声，或者替他擦去眼泪。

天快亮时，杨博文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左奇函抱着他回房，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日子还是慢得像蜗牛爬，但终究有了些微的变化。杨博文开始愿意吃更多东西，会在左奇函收拾家务时，低声说一句“放着我来”。陈奕恒带着张念安来探望，小家伙举着颗糖递到他面前：“叔，吃。”

杨博文愣了愣，伸手接过糖，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小手，眼眶突然一热。

张桂源在一旁搓着手，难得没说俏皮话，只是讷讷地说：“要不……让念安多来陪陪你？他皮实，能闹腾。”

杨博文看着张念安亮晶晶的眼睛，像看到了某种失去的光，轻轻“嗯”了一声。

那天下午，左奇函从外面回来，看见杨博文坐在地毯上，陪着张念安搭积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张念安咯咯的笑声像风铃，杨博文的嘴角，有了一丝极浅极浅的弧度。

左奇函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知道，伤口不会消失，思念也不会停止，但他们终究要学着带着这些，继续往下走。

晚上睡觉前，杨博文突然说：“左奇函，明天把婴儿房的东西收起来吧。”

左奇函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不用扔。”杨博文补充道，声音很轻，“找个箱子装起来，放在储藏室就好。”

左奇函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了攥：“好。”

黑暗中，两人相视而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彼此都明白，有些东西虽然失去了，却以另一种方式留了下来——比如那些关于等待的温柔，比如在绝望里依然紧握的手，比如无论多难，都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的决心。

窗外的月光悄悄探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静而温柔。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总能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