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七日后，寒山宗山门前。

梓渝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石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三千级台阶蜿蜒向上，尽头是云雾缭绕的寒山宗正门，两尊石麒麟在晨光中森然欲活。

"这得爬到什么时候......"他小声嘀咕着，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身上的云锦长袍早已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但连日的奔波还是让他浑身酸痛。

"来者何人？"石阶尽头传来一声厉喝。

梓渝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差点被自己的佩剑绊倒。山门前站着个灰袍老者，鹰目如电，腰间悬着一块"执事"木牌。

"晚辈梓渝，江南梓家独子，特来拜师学艺！"他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行礼，动作却透着股生涩。

执事长老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那双一看就没干过粗活的手上停留片刻，冷笑一声："寒山宗不收毫无根基的弟子，更何况是这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

"我很有天赋的！"梓渝不服气地挺直腰板，"我爹说——"

"你爹就算是皇帝，在这里也不好使。"长老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寒山宗不是托儿所，赶紧回家找你娘吃奶去！"

周围几个扫地的弟子哄笑起来。梓渝耳根发烫，却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他早料到会碰钉子，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这是我爹的亲笔信和礼单，愿意捐赠十柄玄铁剑给贵派，只求一个入门资格。"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玄铁剑可是江湖上千金难求的宝物，削铁如泥，寒山宗总共也不过三柄。

长老狐疑地接过信函，拆开扫了几眼，脸色阴晴不定。正当梓渝暗自得意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大师兄回来了！"

梓渝心头一跳，猛地转身。石阶下一抹白影正拾级而上，衣袂翻飞间如踏云而行，不是田栩宁是谁？

七日不见，那人依旧清冷如雪。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轮廓。梓渝看得呆了，直到田栩宁走到近前才回过神来。

"田师兄！"他跳起来挥手，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你还记得我吗？破庙里那个！"

田栩宁显然也看到了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来："何事？"

"栩宁，这位公子非要入门，已经纠缠多时了。"执事长老说着把信递给他。

"我不是来捣乱的！"梓渝急忙解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田栩宁。近距离看，这人睫毛长得不像话，在眼睑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田栩宁接过信扫了一眼，对着梓渝淡淡道："宗主在闭关，此事需等三日后再议。"

"那我就在这等！"梓渝一屁股坐在山门前的石狮基座上，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田栩宁没再理他，径直向门内走去。梓渝眼巴巴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没注意到执事长老若有所思的目光。

当夜，梓渝被安排在客房休息。说是客房，其实就是间简陋的竹屋，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张木桌外别无他物。梓渝躺在硌人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床比我家马厩的稻草还硬......"他小声抱怨着，却忍不住想起田栩宁白天看他的眼神——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至少没直接赶他走。

窗外虫鸣唧唧，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格子状的银斑。梓渝正琢磨明天怎么制造"偶遇"，突然听到"笃"的一声轻响。

一枚飞镖钉在床柱上，上面挂着张纸条。

梓渝一个激灵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取下纸条。借着月光，他看清上面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子时后山见——田栩宁」

"田师兄约我？"梓渝差点咬到舌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翻箱倒柜找最体面的衣裳。可惜带来的华服都被雨水泡坏了，只剩下一套素白中衣和靛青外袍。

他特意用冷水洗了脸，还对着铜镜把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束好。临出门前，又摸出随身带的香囊在衣襟上蹭了蹭——上好的沉水香，是他平日熏衣用的。

后山在月光下宛如一幅水墨画。嶙峋怪石间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上，尽头是处平坦的练武场。田栩宁背对着他站在场中央，白衣胜雪，手中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田师兄！"梓渝小跑过去，心跳如擂鼓，"我就知道你会——"

"为何非要入寒山宗？"田栩宁转身，开门见山地问。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眼神锐利如剑，直刺得梓渝呼吸一滞。准备好的满腹说辞突然卡在喉咙里，他支支吾吾半天："就、就是想学武......"

"说实话。"田栩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梓渝耳根发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总不能说"因为我看上你了吧"？他急中生智："我爹说江湖险恶，让我学点防身功夫......"

"寒山剑法刚猛凌厉，不适合你。"田栩宁语气平淡，"明日我会建议宗主婉拒捐赠，你尽早回家。"

"我不！"梓渝急了，一把抓住田栩宁的袖子，"我是认真的！我可以吃苦！"

田栩宁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又抬眼对上梓渝灼灼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没有立刻甩开。

"你连剑都拿不稳。"他淡淡道。

"那你教我啊！"梓渝脱口而出，"你不是大师兄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田栩宁是什么人？寒山宗首席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雪剑"，怎么可能给他这种菜鸟当师父？

月光下，田栩宁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松动。他沉默片刻，突然拔出佩剑："伸手。"

梓渝茫然伸出手，田栩宁将剑柄塞进他掌心。那剑看着轻巧，入手却沉甸甸的，梓渝差点脱手。

"握紧。"田栩宁站到他身后，右手覆在他手上带着他做了个简单的起手式。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梓渝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哪还顾得上记动作。

"专心。"田栩宁松开手，梓渝顿时觉得剑重如千斤，手臂直抖。

"我......"

"明日辰时，若你能保持这个姿势一炷香时间，我就考虑教你。"田栩宁说完，转身离去，白衣很快隐没在月色中。

梓渝咬着牙保持姿势，没一会儿就手臂酸软大汗淋漓。但他死撑着不放，一遍遍回忆田栩宁握着他手时的感觉，直到东方泛白。

第二天清晨，田栩宁来到后山，发现梓渝瘫在地上睡着了，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掌心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晨露打湿了他的睫毛，在朝阳下像缀着细碎的钻石。田栩宁静静看了一会儿，弯腰将人抱起。

"唔......田师兄？"梓渝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公主抱着，顿时睡意全无，"我、我达标了吗？"

田栩宁没回答，只是问："为什么这么拼命？"

"因为......"梓渝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勇气倍增，"我想离你近一点。"

这句话说得太直白，田栩宁明显怔了一下。梓渝趁机挣脱下来，却因腿麻一个踉跄，被田栩宁扶住肩膀。

"小心。"

"我没事！"梓渝强撑着站直，举起红肿的手，"你看，我坚持了一整夜！现在可以教我了吧？"

田栩宁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脏兮兮的小脸，突然轻叹一声："值得吗？"

"值得！"梓渝不假思索，"只要能跟你学剑，让我做什么都行！"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身上。田栩宁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转瞬即逝："先去上药。明日寅时，别迟到。"

梓渝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你答应啦？真的吗？"

田栩宁已经转身走远，但梓渝分明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他冲上去想抱住田栩宁，却被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门规第一条，尊师重道。"田栩宁板着脸，"再动手动脚，加练两个时辰。"

"是！师父！"梓渝笑嘻嘻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他不知道的是，田栩宁转身时，冰冷的眉眼已悄然融化。就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原上，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

今日二更，各位看官注意查收！怒刷存在感！(ง·̀_·́)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