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僵持的第四天傍晚，泽塔-7标志性的昏黄天空骤然变得漆黑如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猛烈的电磁沙暴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观测站外瞬间飞沙走石，能见度降至为零，巨大的风力甚至让整个金属结构的观测站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刺耳的红色警报响彻每一个角落，AI的合成音冰冷而急促：“警告！超强电磁沙暴袭击！外部传感器大面积离线！生命维持系统压力骤增！备用能源启动失败！重复，备用能源启动失败！”

梓渝缩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狂风呼啸和警报嘶鸣，脸色惨白。观测站剧烈摇晃，顶灯忽明忽灭，仿佛随时都会解体。恐惧达到了顶点。这一次，不是来自田栩宁，而是来自大自然最原始的毁灭力量。

备用能源失效意味着什么？氧气循环会停止，温度会急剧下降至冰点以下，他会被困死在这个冰冷的铁棺材里！

就在这时，房门被急促地敲响，田栩宁的声音穿透风暴和警报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和急切：“梓渝！出来！主控室！能源核心可能过载，需要手动干预！快！”

生死关头，梓渝瞬间忘记了所有恐惧和隔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拉开门栓。

门外，田栩宁站在明灭不定的警报红光中，浑身落满了从通风口渗进来的沙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镇定。他看到梓渝开门，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他的手心滚烫，力道很大，却奇异地带给惊慌失措的梓渝一丝稳住心神的力量。

主控室内，屏幕上一片混乱的报错信息。田栩宁显然已经初步检查过，他快速将梓渝拉到副控位前，语速飞快却清晰：“你负责监控生命维持系统的数据波动，尤其是氧气浓度和温度！有任何异常立刻告诉我！我去能源舱手动重启备用机组！”

“可是能源舱在外面！风暴那么大……”梓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手动重启需要去到与主站体连接的外部能源舱，那里现在极度危险。

田栩宁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决绝，似乎还有一丝……因为梓渝这句担忧而泛起的微光。“来不及等风暴停了。相信我。”

说完，他转身冲进装备室，迅速套上厚重的防护服，拿起工具，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连接外部能源舱的气闸门。

气闸门合拢的瞬间，梓渝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主控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窗外如同鬼哭狼嚎的风暴声。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手心全是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生命维持系统的功率在不断下降，舱内的温度已经开始明显降低。梓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能源舱连接状态指示灯，它一直闪烁着代表故障的红色。

突然，整个观测站猛地一震，主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红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屏幕也瞬间黑了大半！

“田栩宁！”梓渝失声喊了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因为自己可能死在这里，而是因为那个在外面风暴中、生死未卜的人。

就在绝望如同冰水般淹没他时，主控台发出一阵嗡鸣，黑掉的屏幕次第亮起，红色的故障指示灯跳成了稳定的绿色！备用能源成功接入了！

几乎在同时，气闸门开启，一个满身沙尘、防护面罩都出现裂纹的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是田栩宁！他扯下破损的面罩，大口喘着气，脸色因为缺氧和力竭而苍白，但看到主控系统恢复运行，明显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副控位的梓渝，确认他安然无恙。

四目相对。

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剩下风暴依旧在窗外肆虐。应急红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劫后余生的剧烈情绪冲刷着梓渝。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救他或者说救他们，而冒着生命危险的男人，看着他狼狈却坚定的样子，之前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田栩宁没有像以前那样靠近，他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声音因为疲惫和缺氧而沙哑：“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梓渝紧绷的神经。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不是恐惧的眼泪，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感终于决堤。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哭泣起来。

田栩宁看着他哭泣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走上前，没有碰他，只是将一件从装备室带出来的、尚且干净的保温毯，轻轻披在了梓渝颤抖的肩上。

然后，他退开一步，保持着距离，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忏悔：

“那天晚上……对不起。”

“我不是想伤害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会失控。”

“看到你躲我，我会害怕。”

“我习惯了用力量解决问题，却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对待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艰难，褪去了所有Alpha的骄傲和外壳，只剩下最原始的笨拙和真诚。

“我来这里，不是要逼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梓渝。”

“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风暴仍在窗外咆哮，但观测站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梓渝压抑的啜泣声，和田栩宁那句沉重而清晰的告白，在空气中缓缓回荡。

梓渝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田栩宁。那个强势的、失控的恶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会害怕、会道歉、会不顾一切守护他、也会笨拙告白的……普通人。

坚冰，在生死与真诚面前，开始加速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