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田栩宁的告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梓渝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哭泣渐渐止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在恢复运转的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肩上那件还带着田栩宁体温的保温毯。恐惧的坚冰被生死关头的守护和这番笨拙却真挚的告白凿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但长期以来的自卑和创伤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愈合。

“喜欢……我？”梓渝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浓重的鼻音，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田栩宁，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困惑，“为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不怎么像Alpha的Alpha，来自一个你或许从未听说过的小星球……”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深埋心底的问题。阶级的鸿沟，性别的差异，以及田栩宁自身的完美，都让这份“喜欢”显得如此不真实。

田栩宁没有急于靠近，他依旧保持着那一步的距离，仿佛生怕再惊扰到他。他认真地看着梓渝的眼睛，那双总是沉稳内敛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坦诚。

“普通？”田栩宁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一点都不普通，梓渝。”

“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不是在课堂上，也不是在那些宴会上。”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间，回到了最初的相遇，“是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你为了弄懂一个晦涩的理论，啃着最便宜的营养棒，对着光屏一遍遍演算，直到深夜。你的眼睛里有光，那种……为了目标拼尽全力的光，我在很多所谓的天才身上都没见过。”

“你总是对每个人笑，哪怕对方只是个普通的清洁机器人。你的温暖不是伪装，是骨子里的东西，像……像一颗小太阳。”田栩宁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在我周围，到处都是算计和奉承，你的纯粹和努力，对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自责：“是我的错。我习惯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习惯了用身份和力量去解决问题。我察觉到你对强大Alpha的疏离，所以变得小心翼翼，却又用最愚蠢的方式表达在意，那些可笑的‘奖励’，咖啡厅的‘偶遇’，还有……最后那场失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梓渝：“我不是要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征服欲，更不是捉弄。是因为你是梓渝，是那个独一无二、会发光的人。而我，田栩宁，只是一个在你面前会紧张、会犯错、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笨蛋。”

这番长篇的、剖白内心的话语，彻底击溃了梓渝最后的防线。他从未想过，在田栩宁眼中，自己竟是这样的形象。那些他引以为耻的出身、他努力掩饰的自卑、他视为“缺陷”的温和，在对方眼里，都成了闪光点。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一种被深深理解和珍视的酸涩与感动。

“可是……那天晚上……”那个吻带来的阴影依旧存在。

“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田栩宁的眼神痛苦而诚恳，“我发誓，永远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再靠近你一步。你的意愿，高于一切，包括我的感情。”

他的承诺斩钉截铁，带着Alpha誓言般的重量。

观测站外，风暴的势头渐渐减弱，昏黄的天空透出几缕微弱的光。站内，应急灯已经切换成了正常照明，柔和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长时间的沉默。梓渝低着头，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信任被摧毁后重建需要巨大的勇气。但他能感受到田栩宁的真诚，能回忆起他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风暴的背影，能体会到他此刻小心翼翼的姿态。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迎上田栩宁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他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努力扬起了一个有些脆弱、但真实了许多的笑容。

“泽塔-7的观测数据……还需要人一起整理。”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田栩宁耳中，“我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这不是直接的原谅，也不是热情的回应。但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允许对方重新进入自己世界的、小心翼翼的邀请。

田栩宁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涌上心头。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一个如此明显、如此真实的笑容，仿佛冰雪初融，阳光乍现。

“好。”他郑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帮你。”

他没有得寸进尺地靠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只是走到主控台前，开始熟练地调出数据界面，仿佛他们真的只是需要合作完成工作的同事。

但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恐惧，已经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崭新的平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希望”的暖流。

梓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拉紧了肩上的保温毯，上面还残留着令人安心的、淡淡的雪松气息。这一次，这气息不再让他恐惧，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也许，给彼此一个机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叮！第六世界主线任务“破除心结，坦诚相爱”已完成。情感能量收集达到峰值。准备传送至第七世界……】

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田栩宁和梓渝皆是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对方，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间的惊慌和迷茫后，记忆再次封锁。

泽塔-7的风沙依旧，但观测站内，两颗星球般遥远的心，终于在历经波折后，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星辉之下，新的篇章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