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天空就开始飘起细雨。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香樟树的叶子洗得发亮，也给玻璃窗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林郁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刚画完，就看见宁蕴抱着书包走进来。

她今天没戴帽子，头发用根简单的皮筋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大概是路上淋了点雨，发梢微微湿润，贴在脸颊旁，像洇开的墨痕。看见林郁时，她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几步，把一个用塑料袋包好的东西放在林郁桌上。

“给你的，”宁蕴的声音带着点雨后的清润，“烤了新的饼干，这次加了蔓越莓。”

塑料袋里透出淡淡的黄油香。林郁解开袋子，看见饼干的形状比上次规整了些，边缘烤得金黄，蔓越莓的红星星点点地嵌在里面，像撒了把小玛瑙。“看起来就很好吃。”她拿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宁蕴拦住了。

“凉了可能有点硬，”宁蕴有点不好意思，“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热。”

“没关系，”林郁咬了一小口，酥脆里带着点酸甜，“比上次的还好吃。”

宁蕴的嘴角弯了弯，像被雨洗过的月牙。她回到座位时，林郁发现她的校服袖口沾了点泥渍，大概是骑车时不小心蹭到的。窗外的雨下得密了些，敲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

上午的数学课，王老师在讲台上分析月考模拟卷，雨点打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郁的目光落在宁蕴的草稿本上，看见她没在做题，而是在画雨丝——一笔笔细长的线，从纸页顶端垂下来，像幅极简的水墨画。

“这道题听懂了吗？”王老师突然点了宁蕴的名字。

宁蕴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点茫然。林郁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宁蕴看了一眼，站起来，声音清晰地报出了答案。

王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宁蕴坐下时，悄悄往林郁这边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点感激的笑意，像雨后天晴时露出的第一缕光。

午休时，雨还没停。陈佳佳约林郁去食堂，林郁看了眼宁蕴，她正趴在桌上，侧脸贴着手臂，不知道在想什么。“你们先去，”林郁说，“我等会儿再去。”

陈佳佳了然地眨了眨眼，转身和张琪走了。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敲窗的声音。林郁拿出面包，刚想撕开包装袋，就看见宁蕴抬起头，脸色有点白。

“不舒服吗？”林郁走过去，轻声问。

宁蕴摇摇头，声音有点发紧：“老毛病，下雨天就容易头疼。”她指了指太阳穴，眉头蹙着，“像有根线在里面扯。”

林郁想起她放在书包里的药，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个小小的薄荷糖，递过去：“含一颗试试？薄荷味的，可能会舒服点。”

宁蕴接过去，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散开。她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好多了，谢谢。”

“要不要去医务室躺会儿？”林郁问。

“不用，”宁蕴笑了笑，“忍忍就过去了。”她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说，“其实我以前很喜欢下雨，觉得雨声像在讲故事。”

“什么故事？”林郁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说不清楚，”宁蕴摇摇头，“就是觉得每个雨点落地的声音都不一样，有的急，有的慢，像很多人在说话。”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后来……就不喜欢了，总觉得它们在说不好的事。”

雨还在下，风卷着雨丝，把香樟树的叶子吹得翻卷过来，露出背面浅绿的颜色。林郁看着宁蕴微蹙的眉头，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她笑容背后的东西，像这雨天一样，带着点潮湿的沉重。

“等雨停了，我们去操场散步吧？”林郁说，“雨后的空气很干净，还有青草的味道。”

宁蕴的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好啊。”

下午第三节课，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边。放学时，林郁和宁蕴一起走出教室，走廊里还能闻到雨后泥土的腥气。

操场上的人不多，跑道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泛着深褐色的光。两人沿着跑道慢慢走着，鞋底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你看，”宁蕴指着天边，“有彩虹。”

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远处的天空，红、橙、黄、绿、蓝、靛、紫，像谁在天上画了道弯弯的桥。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彩虹镶上了一层金边，美得像个梦。

“真好看。”林郁由衷地说。

“嗯，”宁蕴点点头，“以前总觉得彩虹遥不可及，没想到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她转过头看林郁，眼里的光比彩虹还亮，“就像有些事，以为做不到，其实只要往前走几步，就会有惊喜。”

林郁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过来，掀起她们的衣角，也吹散了最后一点沉闷的空气。跑道旁的青草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走到操场尽头时，宁蕴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林郁。是颗用玻璃珠做的小星星，里面嵌着小小的彩虹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

“这个给你，”宁蕴的声音很轻，“上次在文具店看到的，觉得很像今天的彩虹。”

林郁接过来，玻璃珠凉凉的，却仿佛能握住里面的光。“很漂亮，”她说，“我很喜欢。”

宁蕴笑了笑，转身往校门口走。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跑道上，像幅慢慢晕开的画。林郁捏着那颗玻璃珠，看着宁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下雨的日子，或许会成为记忆里一道不会褪色的彩虹。

回家的路上，林郁把玻璃珠放进那个装着桂花的玻璃瓶里。金色的桂花和五彩的星星在里面轻轻晃动，像把整个秋天的美好都锁在了里面。她翻开笔记本，在今天的日期下面写下：“雨天会过去，彩虹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