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晨读课的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林郁摊开的日记本上。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她捏着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昨晚伞下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洗衣液混着雨水的清润，像浸了晨露的青草。

“在写什么呢？”陈佳佳的脑袋突然从旁边探过来，吓得林郁差点把笔掉在地上。她慌忙合上日记本，耳尖发烫：“没、没什么，写错题本呢。”

陈佳佳促狭地眨眨眼：“是吗？我怎么看着像日记本啊。”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林郁的胳膊，“老实交代，是不是写宁蕴呢？”

林郁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反驳，就看见宁蕴抱着书本从外面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浅蓝的衬衫，领口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大概是新换的，衬得脖颈愈发白皙。目光扫过林郁时，她的脚步顿了顿，像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回到座位，耳根悄悄红了。

陈佳佳看得直乐：“你看你看，她也在看你！”

林郁没理她，翻开数学课本，眼神却总往斜前方飘。宁蕴正低头整理笔记，阳光落在她的发顶，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光里浮动。她写字的姿势很轻，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碎又温柔。

一整天的课，林郁都有点心不在焉。物理老师讲动量守恒时，她盯着黑板上的公式，脑子里却全是昨晚的雨——宁蕴靠近时发梢的水珠，牛奶瓶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句“好像下雨也没那么讨厌了”。

晚自习前，林郁去操场跑了两圈。晚风带着凉意，吹得她脸颊发烫，却吹不散心里的乱麻。她蹲在跑道边系鞋带时，看见宁蕴抱着笔记本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往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林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图书馆的自习区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宁蕴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历史课本，手里却捏着支笔，半天没写一个字，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像在发呆。

林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在想什么？”她把刚买的热可可推过去，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宁蕴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看见是林郁，她松了口气，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没什么，在看树呢。”她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棵树，长得好奇怪，歪歪扭扭的。”

林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棵香樟树确实长得不直，枝桠斜斜地伸向天空，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但它活得很好啊，”林郁说，“还结了很多果子。”

宁蕴低下头，看着那杯热可可，忽然说：“林郁，你说……人是不是也像树？有的长得直，有的长得歪，可只要能向着光，就没关系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林郁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忽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那些藏在她笑容背后的不安，那些偶尔流露的脆弱，像这棵歪脖子树，总在努力地向着光生长。

“当然没关系，”林郁说得很认真，“而且我觉得，歪歪扭扭的树更可爱，像有自己的脾气。”

宁蕴抬起头，眼里闪着水光，像落了星星。她没说话，只是拿起热可可，小口小口地喝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两人一起往教室走。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石板路上，像两条并行的线。走到教学楼门口，宁蕴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林郁。

是个小小的纸折星星，蓝色的，像昨晚那把伞的颜色。“给你的，”她的声音很轻，“刚才在图书馆折的。”

林郁接过来，星星的角很尖，捏在手里有点扎，却带着点微暖的温度。“很漂亮，”她说，“我会好好收着的。”

宁蕴笑了笑，转身跑进教室。林郁站在原地，捏着那颗星星，忽然觉得心里的乱麻好像被理顺了。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日记本，指尖碰到纸页的粗糙感，忽然有了提笔的勇气。

回到家，林郁把星星放进那个装着桂花和玻璃珠的瓶子里。蓝色的星星在金色的桂花和五彩的玻璃珠中间，像片安静的海。她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今天的月光很好，像宁蕴眼里的光。她问我，歪脖子树能不能向着光生长。我想告诉她，能的，只要有光，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