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

周六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宁蕴家的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宁蕴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浅灰色的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要不要帮忙？”林郁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料理台上摆着面粉、鸡蛋和牛奶，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电子秤，上面显示着精确的克数，像在做实验。

“不用，”宁蕴转过头，脸上沾了点面粉，像只小花猫，“马上就好，你去客厅等着吧，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

林郁笑了笑，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宁蕴打鸡蛋的动作很轻，蛋黄滑进碗里，一点都没洒出来；筛面粉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垂下来，投下一小片阴影，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历史题。

“你家很干净。”林郁看着客厅里整齐的书架说，上面摆满了各种书，从历史名著到诗歌选集，还有几本物理课本，大概是她借来看的。

“我妈有点洁癖，”宁蕴的声音从搅拌器的嗡鸣声里传出来，“总说东西要放得整整齐齐才舒服。”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以前总觉得她太严格，现在自己收拾，倒也觉得挺舒服的。”

林郁走到书架前，指尖拂过一本精装的《诗经》，封面上有淡淡的磨损痕迹。翻开第一页，看见上面用铅笔写着“2019.3.15”，字迹还带着点稚气，大概是刚上初中时买的。

“这本我也有，”林郁说，“最喜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句。”

宁蕴刚好端着面糊走过来，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我也是！总觉得那个画面特别美，像蒙着层雾的梦。”她把蛋糕糊倒进模具，放进烤箱，“等烤好了，我们边吃边聊《诗经》？”

“好啊。”

等待蛋糕烤好的间隙，两人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宁蕴的相册。小学时的宁蕴扎着羊角辫，站在花坛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初中时的她剪了短发，穿着蓝白校服，站在人群里，眼神有点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张照片拍得真好。”林郁指着一张她站在银杏树下的照片，金黄的叶子落在她的发间，她仰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去年秋天拍的，”宁蕴的声音带着点怀念，“那天我妈带我去公园，说银杏叶黄了，拍出来好看。”她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划着，“其实那天我不太舒服，不想出门，但看到银杏叶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很舒服。”

林郁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忽然明白“舒服”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是不用伪装的放松，是可以自在呼吸的坦然，是像此刻这样，安静地坐着，就能感觉到的安心。

烤箱“叮”的一声响，打断了她们的思绪。宁蕴站起身，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取出来。金黄色的蛋糕膨胀得很好，散发着淡淡的黄油香，像个小小的太阳。

“看起来很成功！”林郁凑过去闻了闻，“好香啊。”

“等凉了再抹奶油，”宁蕴把蛋糕放在架子上，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第一次做戚风蛋糕，还以为会塌呢。”

两人坐在阳台的小桌旁，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宁蕴泡了壶菊花茶，淡淡的清香混着蛋糕的甜香，像首温柔的小诗。

“你知道吗，”宁蕴捧着茶杯，看着窗外的梧桐树，“以前总觉得跟人相处很累，要想很多话，要假装很开心，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觉得舒服。”她转过头看林郁，眼里的光很亮，“但跟你在一起，不用假装，也觉得很舒服。”

林郁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宁蕴认真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变得多余。舒服，大概是对一段关系最好的评价，比喜欢更踏实，比爱更长久。

“我也是，”林郁轻声说，“跟你在一起，很舒服。”

宁蕴的嘴角弯了弯，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她低下头，给林郁的杯子里续了点茶，菊花茶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带着点微苦的甜，像此刻的心情。

蛋糕凉透后，宁蕴开始抹奶油。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把奶油抹得平平整整，又用裱花袋在上面挤了几朵小小的桂花，像她速写本里画的那样。

“好了，”她把蛋糕放在林郁面前，眼里带着点期待，“尝尝看。”

林郁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蛋糕很松软，奶油不甜不腻，带着点淡淡的桂花香，像把整个秋天的味道都吃进了嘴里。“很好吃，”她由衷地说，“比外面买的还好吃。”

宁蕴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藏了星星：“真的吗？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好啊。”

两人边吃蛋糕边聊天，从《诗经》聊到《飞鸟集》，从历史里的朝代更迭聊到物理里的能量守恒。阳光慢慢移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剪影。

下午的时候，宁蕴拿出她的诗集，是她自己写的，封面上画着片桂花，旁边写着“向光而生”——跟她那本白色笔记本上的字一样。

“这是我写的诗，”她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写，你别笑我。”

林郁接过诗集，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我是一株躲在墙角的植物，努力地，向着光生长。”字迹清秀，带着点倔强的温柔。她一页页地翻着，看着那些关于阳光、桂花和彩虹的诗句，忽然觉得，宁蕴本身就是一首最动人的诗。

“写得真好，”林郁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湿润，“比泰戈尔的还动人。”

宁蕴的脸颊泛红，低下头，声音小小的：“你又骗我。”

“没有骗你，”林郁认真地说，“因为你的诗里，有光。”

夕阳西下时，林郁该回家了。宁蕴把剩下的蛋糕打包好，递给她：“带回去吃，我妈回来看到会说我的。”

林郁接过蛋糕，包装纸上还带着宁蕴的温度。“谢谢你的蛋糕，还有你的诗。”

“不客气，”宁蕴笑了笑，“下次还来吗？我做曲奇给你吃。”

“来。”林郁点点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走到楼下，林郁回过头，看见宁蕴还站在阳台上，冲她挥着手。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句温柔的挽留。林郁也挥了挥手，转身往家走。

手里的蛋糕还带着余温，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林郁想起宁蕴脸上的面粉，想起她诗里的光，想起那句“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像块融化的糖果。林郁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舒服大概就是这样——不用刻意讨好，不用假装坚强，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地下紧紧相依，叶在风里轻轻絮语。

她翻开宁蕴送的《飞鸟集》，在扉页上写下：“最好的关系，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