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十月末的风已经带了凉意，林郁把运动会的号码布别在背后时，指尖触到了宁蕴帮她缝的加固线——针脚细密，在红色的布料上留下浅淡的白痕，像藏着的小秘密。

“紧张吗？”宁蕴站在跑道边，手里拿着瓶温水，白色的运动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今天没报项目，主动揽下了给林郁当后勤的活儿。

“还好。”林郁活动着脚踝，目光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忽然觉得没那么慌了。只要想到终点线有个人在等，连呼吸都变得稳了些。

女子八百米的哨声响起时，林郁冲在最前面。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呐喊声和加油声，她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在呼应着什么。跑到第二圈时，体力渐渐不支，双腿像灌了铅，视线也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她看见宁蕴站在弯道处，正踮着脚朝她挥手，嘴里喊着什么，声音被风撕成了碎片，却清晰地落进心里。林郁忽然像被注入了力气，咬紧牙关往前冲，终点线越来越近，宁蕴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冲过终点的瞬间，林郁腿一软，差点摔倒，被一双微凉的手稳稳扶住。“慢点。”宁蕴的声音带着点喘，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你真棒，林郁！”

林郁靠在她肩上，大口喘着气，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薄荷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水……”她含糊地说。

宁蕴赶紧拧开瓶盖，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又拿出纸巾替她擦汗，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累坏了吧？”她的指尖碰到林郁发烫的脸颊，像片清凉的叶子。

周围的喧闹好像都隔了层玻璃，林郁只看得见她眼里的自己，带着点狼狈，却很安心。

下午的趣味运动会更热闹，两人组队参加了“两人三足”。林郁用红布条把自己和宁蕴的脚踝绑在一起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却被宁蕴轻轻按住了手。

“绑紧点，不然会松。”她的声音很轻，气息拂过林郁的手腕，带来点微痒的麻。

练习走的时候，两人总不协调，不是林郁差点绊倒宁蕴，就是宁蕴踩了林郁的鞋。试了几次后，宁蕴忽然停下：“喊口号吧，‘一二、一二’，踩着节奏走。”

她的声音清亮，像风铃在响。林郁跟着她的节奏迈步，脚步渐渐合拍，红布条在两人之间晃悠，像条系着的红线。

正式比赛时，她们居然拿到了第三名。领到奖品的那一刻，宁蕴高兴得跳了起来，不小心撞到林郁怀里，两人都没站稳，跌坐在草地上，看着对方沾了草屑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你。”林郁替她摘下头发上的草叶，指尖划过她的耳廓，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宁蕴也伸手，替林郁拂去肩上的草屑，动作慢得像在数秒。阳光透过她的指缝落在林郁脸上，暖融融的，带着点微痒的麻。

傍晚的闭幕式结束后，操场燃起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把周围人的脸映得明明灭灭。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陈佳佳拉着林郁要去加入，被林郁笑着推开了。

“你们去吧，我跟宁蕴在这儿待着。”

篝火旁的石阶上，两人并肩坐着，火光照在宁蕴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林郁：“给你的，运动会纪念品。”

是颗用彩色玻璃珠串成的星星，比上次那颗大些，在火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刚才的篝火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好看吗？”宁蕴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昨晚串到半夜。”

“好看。”林郁把星星举起来，对着火光看，“像……像你眼里的光。”

宁蕴的脸颊瞬间红了，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小小的：“就知道哄我。”

火渐渐小了，变成温暖的余烬。有人开始放烟花，彩色的光在夜空中炸开，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宁蕴仰着头，眼睛里映着漫天绚烂，忽然轻轻“哇”了一声，像个孩子。

林郁看着她被烟花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那些藏在日常里的温柔，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都在这一刻被烟花点燃，亮得晃眼。

“宁蕴，”林郁的声音有点发紧，“我……”

“你看那个！”宁蕴忽然指着天空，打断了她的话。一朵巨大的烟花正在头顶绽放，金色的光点像星星一样落下来，照亮了她惊喜的脸。

林郁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跟着她一起仰头看。或许不用说也没关系，有些心意，像这烟花一样，哪怕短暂，也足够明亮。

烟花结束后，两人往校门口走。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走到路口时，宁蕴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来——是颗橘子味的，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橙光。

“庆祝我们拿奖。”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

林郁接过来，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混着烟花的余温和宁蕴的气息。“谢谢。”

“不客气。”宁蕴笑了笑，转身往家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林郁，今晚的烟花，很好看。”

“嗯，”林郁点点头，“跟你一样。”

宁蕴的脚步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林郁站在原地，摸着口袋里那颗玻璃星星，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回家的路上，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林郁想起篝火旁宁蕴的侧脸，想起烟花下她眼里的光，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心里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暖得快要溢出来。

她把玻璃星星放进那个玻璃瓶里，和桂花、彩虹玻璃珠、蓝色纸星星挤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宇宙。翻开笔记本时，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终写下：“烟花会谢，但光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