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龙皓晨蜷缩在地上,浑身是伤,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看到自己拿着鞭子,逼对方说“爱你”时那狰狞的嘴脸;看到对方因提及采儿而颤抖时,自己心中那病态的满足……
“不……不是这样的……”天谴的声音颤抖着,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悔恨和恐惧,“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对他做这种事?”
他清醒了。
在将龙皓晨囚禁了整整数十年后,在毁灭之力暂时退去的间隙,他终于找回了理智。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龙皓晨就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他像个被丢弃的娃娃,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天谴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龙皓晨,却又怕惊扰了他,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哥哥……”他的声音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对不起……对不起……”
龙皓晨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盛满光明的眸子,此刻只剩下麻木的平静。他看着天谴,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天谴痛苦。
“我带你走。”天谴猛地抱起龙皓晨,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让天谴的心揪紧了,“我带你去大神圈,找唐三!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一定有!”
龙皓晨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天谴抱着他冲出囚禁之地,第一次觉得阳光如此刺眼。他用最快的速度撕裂空间,带着龙皓晨闯入了大神圈。
面对唐三和一众神王的质问,他没有辩解,只是跪在地上,一遍遍地说:“求你们,救救他……求你们……”
唐三看着龙皓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天谴眼中深切的悔恨,最终叹了口气,动用神力暂时稳住了龙皓晨的神魂。
“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唐三的声音沉重,“但神魂受创太重,尤其是精神层面的创伤……能不能恢复,什么时候恢复,要看他自己,也看你能不能用时间弥补。”
天谴以为,时间真的能弥补一切。
接下来的两百年,他留在了大神圈,寸步不离地守着龙皓晨。
他褪去了黑袍,换上干净的衣服,学着照顾龙皓晨的饮食起居。他会每天为他擦拭身体,会笨拙地学着做他曾经爱吃的食物,会在他沉默时,轻声讲述外面的趣事,尽管他知道,对方可能一句也没听进去。
龙皓晨的身体在神力的滋养下渐渐恢复,甚至重新凝聚了神铠,看上去与其他神王无异。可他的眼神,始终是空洞的。他会对唐三点头致意,会对路过的神祇报以礼貌的微笑,却唯独对天谴,吝啬到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两百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却没能让龙皓晨对他露出一丝松动的迹象。
天谴的心,在日复一日的冷漠中,渐渐冷却。他开始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直到那天的晚餐。
天谴端着一盘烤鳕鱼,那是他特意请教食神,按照龙皓晨少年时的口味做的。他将盘子轻轻放在龙皓晨面前,声音带着最后的期待:“尝尝?或许……你会喜欢。”
龙皓晨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和笔,似乎在写着什么。
两百年的压抑,两百年的无视,在这一刻彻底压垮了天谴的理智。
“够了!”他猛地挥手扫落桌上的餐具,瓷器碎裂的声音刺耳欲聋,“龙皓晨!你到底要我怎样?!两百年了!我守了你两百年!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
龙皓晨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他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坏了,突然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抱住头,口中发出破碎的呓语:
“爱你……我说……我爱你……”
“别打了……爱你……求你了……”
一声声“爱你”,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天谴的心脏。
那是他当年在暗室里,逼龙皓晨说过无数次的话。如今,这句话从对方口中无意识地溢出,成了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天谴踉跄着后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如同惊弓之鸟的龙皓晨,看着那张从对方手中滑落的纸——
纸上是龙皓晨清隽的字迹,墨迹未干,赫然写着:
“我原谅你了……”
天谴猛地跪倒在地,发出绝望的呜咽。
他终于等到了这句原谅,却在最不堪的时刻。
龙皓晨的原谅,不是释怀,而是两百年痛苦挣扎后的疲惫;他的崩溃,不是回应,而是被唤醒的、刻入骨髓的恐惧。
大神圈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龙皓晨颤抖的背影上,落在天谴痛苦的脸上。
两百年的陪伴,终究没能缩短两人之间那道因伤害而生的、永恒的距离。
有些错过,一旦发生,便是一生。有些伤痕,一旦刻下,便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