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谴的意识从混沌中挣脱时,周身的毁灭之力正如同退潮般敛回体内。他僵硬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蜷缩在不远处的龙皓晨。
那抹熟悉的金色此刻黯淡得近乎失色,龙皓晨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颤抖。他的侧脸沾着凝固的血渍,原本整洁的衣袍被撕裂多处,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墨色的纹路——那是毁灭之力侵蚀的痕迹,像蛛网般爬满了曾经被光明守护的肌肤。
天谴的喉咙动了动,干涩的声带发出类似石块摩擦的声响。他记得方才的混乱,记得那些刺得他发疯的光与声,更记得自己失控时爆发的力量……那股力量有多狂暴,他比谁都清楚。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每动一下,四肢关节都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久未上油的机械。视线扫过龙皓晨手边那滩暗沉的血迹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血色里混杂的黑色,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那是被他的力量污染的证明。
“哥……哥?”他证明着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地上的人没有回应。天谴踉跄着挪过去,指尖刚触碰到龙皓晨的肩膀,就被一片冰凉惊得缩回手。他低下头,看见龙皓晨紧闭的眼睑下,睫毛正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那原本总是流转着光明的指尖,此刻只剩下毫无生气的苍白。
天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种陌生的情绪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带着尖锐的刺痛。他曾恨透了这世间的光,可当那束唯一愿意照亮他的光,此刻因他而黯淡垂危时,他才惊觉自己早已在黑暗里,下意识地追逐过那点温暖。
他缓缓蹲下身,笨拙地伸出手,想要像龙皓晨曾对他做的那样,传递一丝力量。可指尖凝聚起的,只有稀薄而阴冷的气息,刚靠近龙皓晨的身体,就被对方体内残存的光明之力本能地排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天谴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茫然与无措。他曾毁了那个想要救他的人,如今,又再一次的伤害了他。这个认知像巨石般压在他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看着龙皓晨苍白的脸,看着那些爬满肌肤的墨色纹路,突然意识到,自己挣脱黑暗的代价,或许是将另一个人拖了进来。
“……醒过来。”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不准你……不准你死!”
可回应他的,只有龙皓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抹挥之不去的、属于光明被污染的腥甜气息。
天谴的指尖悬在半空,那点微弱的阴冷气息在光明之力的排斥下不断消散,像试图靠近火焰的雪花。他看着龙皓晨胸口那枚黯淡的光明纹章,上面沾染的血迹已半干涸,原本流转的金光彻底沉寂,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质感。
“起来…!”他又说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固执。可龙皓晨依旧没有动静,只有眼皮底下偶尔闪过的一丝抽搐,证明他还在与体内的毁灭之力抗衡,“求你……”
天谴突然俯身,伸手将龙皓晨半抱起来。他的动作生涩得可笑,手臂僵硬地托着对方的后背,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碎这具早已被侵蚀得脆弱不堪的身体。接触到龙皓晨冰凉的体温时,他指尖猛地一颤——这温度比他常年身处的黑暗还要冷。
“你的光呢?”他低头盯着龙皓晨苍白的脸,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你不是总说,光明能驱散一切吗?现在躲什么?”
回应他的,是龙皓晨喉间溢出的一声极轻的痛哼,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像针一样扎进天谴的耳膜。他怀里的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震颤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嘴角又沁出一丝黑红的血沫。
天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目光落在那些爬满龙皓晨脖颈的墨色纹路上。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自己的毁灭之力,正在对方体内贪婪地啃噬着光明的根基,像一群饿极了的蚁虫,要蛀空这束光最后的骨架。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攥住了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厌恶光明,厌恶那些强行闯入黑暗的温暖,可当这束光真的要在他面前彻底熄灭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束光有了不该有的依赖。
他突然想起龙皓晨为他修复视觉时,指尖那温润的光明之力,像流水般漫过眼窝的触感;想起对方念诵咒文时,声音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时的光,是暖的,是带着希望的,而不是现在这样,被他亲手染成了冰冷的黑。
天谴抱着龙皓晨,踉跄着走向洞穴深处那汪从未有人靠近过的寒潭。潭水泛着幽幽的蓝光,是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唯一的光源,据说能压制一切狂暴的力量。他将龙皓晨轻轻放入水中,看着那冰凉的潭水漫过对方的胸口,试图用这天然的寒意暂时冻结体内的毁灭之力。
蓝光映在龙皓晨脸上,让他苍白的肤色更添了几分透明。天谴跪在潭边,看着水中人睫毛上凝结的水珠,突然伸出手,笨拙地拂去他嘴角的血沫。
“不准死……”他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潭水泛起细微的涟漪,龙皓晨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许,但那些墨色纹路依旧顽固地攀附在他的皮肤上,像一道道狰狞的烙印。天谴望着那抹黯淡的金色,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力量——这股他赖以生存的毁灭之力,如今却成了杀死唯一一束光的刽子手。
洞穴里只剩下潭水流动的轻响,和龙皓晨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天谴就那么跪在潭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中的人,仿佛要用目光将那些墨色纹路从对方身上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