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犹如一块沉甸甸的墨色绒毯,沉沉地覆压在漠北王府之上。冷月高高悬挂天际,清冷的月光仿若霜华般倾洒而下,为王府那曲折蜿蜒的回廊铺上了一层银白,更增添了几分幽谧与清冷的氛围。
萧君越心事重重地返回府中,脚步匆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的局势,如一团迷雾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韩修远被囚禁,顾越庭虎视眈眈,陛下猜忌的目光如芒在背,每一个因素都似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间。他深知儿子萧惊野行事大胆,天不怕地不怕,生怕他在这紧要关头冲动行事,闯出无法挽回的大祸,于是径直朝着萧惊野的院子快步走去。
刚迈进院子,隐隐约约传来屋内的交谈声。那熟悉的声音,一个是儿子萧惊野,另一个则是妻子陆轻妍。听到这声音,他暗暗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家的温暖在这一刻,如暖阳般瞬间驱散了些许他心中的阴霾。
他轻轻推开门,一幅温馨的画面映入眼帘。萧惊野与陆轻妍正坐在桌旁,低声交谈着。萧惊野换下了白日里的劲装,身着一袭玄色锦袍,长发用银冠高高束起,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几缕俏皮的刘海垂落下来,在鬓角轻轻晃动,额前那条黑色镶金的抹额,愈发衬得他五官深邃俊朗。此刻的他,眉宇间褪去了平日的顽劣跳脱,竟多了几分沉稳坚毅,俨然有了几分大人的模样。
陆轻妍身着一袭浅绿色罗纱长裙,发髻梳得简约而精致,没有过多繁复的饰物,却难掩其温婉气质。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即便已为人母,脸上却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秀眉如画,神色沉静,一颦一笑间,尽显从容优雅。
“爹!”萧惊野眼尖,不经意间瞥见萧君越归来,连忙起身,恭敬地唤道。他眼神明亮,闪烁着见到父亲的欣喜光芒。
陆轻妍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优雅地欠身福礼:“君越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恰似春风拂面。
“你们在聊什么呢?”萧君越一边走向桌边,一边关切地询问。在妻子和儿子对面缓缓坐下后,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一扫过,眼中满是慈爱。
萧惊野嘴角微微上扬,正准备开口,却被陆轻妍抢先一步。她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说道:“阿野说他已经想到办法救韩修远了。”
萧君越听闻,目光瞬间聚焦在儿子身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当真?”他心中既期待儿子能想出良策,又隐隐担忧儿子考虑不够周全。
萧惊野自信满满,眼底闪烁着明亮的笑意,用力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计划娓娓道来。他说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眼神中满是笃定。
萧君越听完,眉心微微一蹙,陷入了沉思。他深知这朝堂之上,权谋争斗错综复杂,每一步都暗藏玄机与危机。顾越庭一心想要打压他们这些前朝旧臣,必定会在救韩修远一事上百般刁难。陛下对他们本就心存猜忌,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韩修远,还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儿子的这个计划虽看似巧妙,却充满了风险,稍有差错,便可能满盘皆输,甚至危及性命。
片刻后,他忍不住开口训斥道:“胡闹!如此危险的事,你怎能擅自行动?还瞒着我和你娘。朝堂争斗犹如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你以为这是儿戏吗?顾越庭那老狐狸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对付我们的机会,陛下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话。”
萧惊野面对父亲的斥责,神色镇定自若,依旧面带微笑,语气却诚恳而坚定:“爹,我明白此事凶险万分,但韩先生于我有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深陷险境而不顾?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能坐视不理。韩先生对我悉心教导,传授我学识与为人之道,这份恩情我必须报答。”
萧君越看着儿子那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动容,但作为父亲,他又怎能忍心让儿子去涉此险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你有这份重情重义的心,爹很欣慰。但爹不能让你去冒险,爹在这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知其中的险恶,不想让你卷入这无尽的纷争。顾越庭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陛下又对我们这些前朝旧臣心存芥蒂,我们稍有动作,就可能被他抓住把柄。”
“爹,如果要我坐视韩先生蒙冤受难,我做不到。”萧惊野目光如炬,毫不退缩地直视着父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认定了自己的道路。
一旁的陆轻妍见气氛紧张起来,赶忙柔声道:“阿野,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将你养大,怎能忍心看你去涉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可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眼中满是担忧。
“可是韩先生……”萧惊野心急如焚,还想再争取。
陆轻妍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担忧,截断他的话说道:“你的心意我和你爹都明白。你能如此重情重义,我们很是欣慰。但这件事绝非儿戏,你从小生长在王府,虽有些见识,却并不真正了解官场争斗的残酷,人心的险恶远超你的想象。你爹和那几位世伯这些日子日夜苦思,都在想法设法救韩修远,只是还未找到万全之策。但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顾越庭为了扳倒我们,肯定会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萧惊野闻言,沉默下来,缓缓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淡淡的阴影,神色间分明还带着些许不甘。陆轻妍见状,心疼不已,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柔声劝道:“阿野,我和你爹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实在太过危险,我们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倘若你非要去做,一定要万分小心谨慎。记住,即便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你爹担着,别忘了你外公、你舅舅,还有你祖父,以及你那三位叔叔,他们都会全力保你平安。但能不冒险,就尽量不要去冒险,我们不能让你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萧惊野听着陆轻妍关切的话语,心中一阵暖流涌动。他抬眸看向陆轻妍,薄唇微微一勾,嘴角绽出一抹浅浅的笑:“好,我听你们的。”他虽然表面上应承下来,但心中依旧牵挂着韩修远。
陆轻妍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抬头看向萧君越。
萧君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萧惊野的肩膀,点了点头:“爹答应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韩修远,你无需过于担忧。对了,你小子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以前好像没见你穿过。”此时,他才注意到儿子穿衣风格的变化,平日里萧惊野多穿的是劲装,如此正式的锦袍倒是鲜少上身。
萧惊野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锦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带着炫耀的语气说道:“爹,好看吗?这是娘特地给我做的。”
萧君越不禁回头看向陆轻妍,只见她正含笑望着萧惊野,眼中满是温婉宠溺。那一刻,萧君越心中既感动又骄傲,不自觉地笑得更加温和:“好看,你从小到大穿的衣服,都是你娘一针一线精心缝出来的,自然是最好看的。你娘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陆轻妍闻言,微微瞪了萧君越一眼,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丝羞涩。
萧君越爽朗地大笑起来,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挑眉打趣道:“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你何须害羞。”
陆轻妍白了他一眼,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担忧地问道:“君越,你说阿野这个头,怎么不见长啊?”
萧君越也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萧惊野虽已十五岁,个头却只比同龄人稍高一些。但他剑眉星目,相貌英俊,眉宇间透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一种朝气蓬勃的气息。
萧君越见陆轻妍面露担忧之色,不禁调侃笑道:“阿野还未到弱冠之龄,发育自然会慢一些,不必过于担心。说不定这臭小子日后个头蹭蹭往上长,比我还高呢。你就放宽心吧。”
陆轻妍听他这么说,这才微微放心,点点头笑道:“也是,是我瞎操心了。”
萧君越和萧惊野对视一眼,父子俩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三人又聊了一阵,萧君越与陆轻妍再三叮嘱萧惊野,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鲁莽冲动。萧惊野认真地一一应下,虽然眉宇间依旧难掩少年特有的不服与傲意,但经过这番交谈,他似乎对这朝堂的权谋争斗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他知道,在这错综复杂的朝堂之中,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