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夜风裹挟着咸腥水汽,穿过敞开的雕花长窗,拂过圣马可广场旁这座古老宫殿辉煌的厅堂。
水晶吊灯倾泻下熔金般的光瀑,照亮一张张精心修饰的面孔,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水、陈年佳酿与古老财富混合的馥郁气息,几近粘稠。
可这繁华的暖流似乎永远无法触及大厅角落那抹孤立的苍白。
温莎·D·希哈姆公爵斜倚在冰冷的墨绿丝绒高背椅中,浅金色的发丝在灯下泛着一种近乎虚幻的脆弱光泽,衬得他脸上病态的苍白愈发触目惊心。
他裹在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黑色晚礼服里,却像一尊行将碎裂的骨瓷人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拉锯声。
他修长的手指,指节嶙峋,正用一方质地精良的雪白丝帕掩着嘴。
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猛烈地袭来,瘦削的肩膀随之剧烈地起伏、颤抖。
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平息,他缓缓移开丝帕,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优雅。
丝帕中央,却赫然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近乎幽蓝的暗红,如同墨水滴入牛奶,妖异而绝望。
他灰蓝色的眼眸瞥过那点污迹,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厌恶,随即被完美的、空洞的礼仪笑容覆盖。他随手将染血的丝帕揉作一团,丢进身旁侍立管家无声递上的银质托盘里,仿佛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管家垂着眼,动作轻捷得如同幽灵。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那阵骤然升高的、混杂着惊叹与谄媚的声浪,如同海潮般席卷而来,瞬间压过了原本的喧嚣。灯光似乎也随之变得灼热而明亮。
温莎抬起眼,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厌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亚瑟·冯·蒙哥马利出现了。
他仿佛不是走进来,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属于海洋的韵律托着,从容不迫地滑入这片浮华之海。
耀眼的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如同阳光凝固成的金箔,映衬着那张毫无岁月痕迹、俊美得近乎神祇的面容。合体的红色丝绒礼服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身姿,每一寸线条都诉说着古老财富与无尽时光沉淀下的力量。
然而,最令人窒息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广袤的蓝,如同风暴前夕酝酿着雷霆万钧的深海。
视线扫过之处,喧嚣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骤然凝滞。
方才还谈笑风生的显贵们,如同被美杜莎的目光冻结,瞬间噤声,只剩下敬畏与痴迷交织的屏息。
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身上,竟也显得驯服而黯淡。
亚瑟的目光,带着一丝深海般难以揣测的兴味,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温莎。那目光并非单纯的审视,更像是一位收藏家在评估一件罕见的、濒临破碎的古董瓷器。
温莎强撑着椅背,勉力站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有些摇晃,但他挺直了脊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无懈可击、却毫无生气的贵族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