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画了！温莎，看着我！”
我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急速流失热量的躯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雨水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吻向他冰冷带血的唇。人鱼血脉深处最禁忌的秘仪——传说中能逆转生死的“永生之吻”。
我的唇触碰到他，冰冷、咸涩，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试图将属于海洋的、属于永恒的生命力渡给他，不顾一切代价。
然而，就在双唇相接的瞬间，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排斥力量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那感觉如同亲吻一块深海万年不化的玄冰，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意图，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彻底的拒绝！
“不……”
温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别开了脸。
他灰蓝色的眼睛终于短暂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芒，直直地刺入我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碎的清明和决绝。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破碎的气音，却清晰地敲打在我的灵魂上：
“亚瑟……你的永恒，不该浪费在我这样……短暂的潮汐里……”
他靠在我怀里，身体最后的重量轻飘飘地落下。
那只抬起指向灯塔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指尖划过冰冷湿透的地板。那双刚刚还映着我倒影的灰蓝色眼睛，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最终定格在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
他瞳孔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熄灭了。
窗外的风浪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狂暴的顶点，又像是被这舱内骤然降临的绝对死寂所震慑。
我紧紧抱着他，感觉怀里这具刚刚还带着微弱挣扎的身体，温度正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流逝。
他留在我怀里的最后一点温度，竟比舷窗外泼洒进来的、冰冷刺骨的海水还要凉，凉得透彻骨髓，冻结了我的血液和心跳。
我抬起头，茫然地望向窗外那片永不停歇的黑暗。
视线穿过狂舞的雨帘，越过颠簸的船身，在遥远、遥远的海岸线尽头，一点微弱而固执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黑暗。
是灯塔。那座他画了无数遍、最终在此刻指引了他生命终点的灯塔。
它的光芒在风暴中明灭不定，像一颗遥远星辰孤独的呼吸。
窗外，狂怒的海浪疯狂地扑打着船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而就在温莎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我怀中的那一刹那，一种无法言喻的、违背自然规律的变化发生了。
那汹涌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潮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地、沉默地向后退去，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拽离海岸。
船舷外，露出了大片湿漉漉、反射着幽暗灯光的黑色礁石，狰狞突兀，像大地裸露的嶙峋骸骨。那退去的潮水，带走了所有的喧嚣，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广袤的寂静，和那冰冷礁石散发出的、死亡般的咸腥气息。
潮汐退去了。
带走了温莎·D·希哈姆，如同带走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砾。
它不为任何人停留，更不为任何悲伤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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