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凝滞的潮水,黏稠而迟缓地淌过。
露台上那场冲突,犹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横亘在我与温莎之间。
他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宛如一只受惊的贝类,紧紧合拢了外壳。他不再现身于公共区域,餐食由侍者送至他紧闭的舱门前。我每日在门外低声询问,回应我的唯有死一般的沉寂,或是门内传来的、压抑不住的、令人心碎的呛咳声。
直到一个风雨如磐的深夜。
狂怒的西北风像巨兽的咆哮,狠狠撞击着“潮生号”庞大的钢铁身躯。
暴雨抽打着舷窗,密集得如同泼墨。船体在滔天巨浪中剧烈地颠簸、呻吟,每一次起伏都像濒死的挣扎。
我被这狂暴的颠簸惊醒,心头莫名地掠过一阵尖锐的不安,像冰锥刺入。没有犹豫,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快步走向温莎的舱房。
走廊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显得扭曲而摇曳,仿佛活物般不安地蠕动着。
越是靠近他的房间,那股混合着血腥气息的、专属于温莎的独特气味便越发浓烈,如同一张逐渐收紧的网,将人拖入一种深沉的不祥与衰败之中。
厚重的舱门纹丝不动地紧闭着,我抬起手,轻轻敲击,指节落在柚木上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雨声瞬间吞没,不留半点痕迹。
“温莎?”我提高声音,侧耳倾听。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浪肆虐的噪音。
“温莎!”我加重了力道,再次呼唤。
死寂,宛如一张无形的网,将空气压缩得令人窒息。
冰冷的恐惧如毒蛇般迅速缠上我的心脏,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我后退半步,没有任何迟疑,猛然抬脚,用尽全力踹向门锁的位置!
柚木门板发出一声低沉而撕裂般的哀鸣,仿佛在痛苦中挣扎。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锁扣应声崩裂,舱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内猛然弹开,震起一阵细微却刺骨的回荡。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腥味瞬间灌入。
舱内一片狼藉——书籍、纸张、散落的铅笔被剧烈的摇晃抛洒得到处都是。壁灯早已熄灭,只有应急灯投下幽绿惨淡的光。
而温莎,正蜷缩在洞开的舷窗下方,半个身体几乎探出窗外!
狂风撕扯着他单薄的睡衣和浅金色的头发,雨水疯狂地泼洒在他身上。他正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被风卷走的一张纸——那上面画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线条在风雨中狂舞。
“温莎!”
我嘶吼着扑过去,冰冷的海水混合着雨水瞬间浸透了我的睡衣。我死死抱住他冰冷湿透、轻得可怕的身体,用尽全力将他从那个吞噬一切的窗口拽了回来。
我们一同跌倒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
他倒在我怀里,身体轻得像一捆枯枝,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他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痉挛都带出大股暗红发黑的血,喷溅在我胸前,迅速被雨水晕开,像绝望绽开的花。
“灯……塔……”
他艰难地喘息着,灰蓝色的眼睛在幽绿的光线下涣散失焦,固执地望向窗外那片狂暴的黑暗,“我的……画……”
那只冰冷的手无力地抬起,指向窗外风雨如晦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