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流

“看久了，”温莎的声音很轻，被海风吹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片黑暗……它仿佛也在回望着我。尼采说‘凝视深渊者，深渊亦回以凝视’……这永恒的黑暗，是否就是深渊本身？而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即使在毯子下也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手，“……是否终将成为它的一部分？那代价……会是什么？”

他冰蓝色的瞳孔因恐惧而微微收缩，映着无垠的墨色海水。

亚瑟无声地靠近，如同月光下的一道深海暗流。

他并未坐下，只是倚在温莎躺椅旁的柚木栏杆上，修长的身影在星空下拉得很长。

他脱下自己的红色天鹅绒外套，带着他独有的、深海与寒流的气息，轻轻地、不容拒绝地披在了温莎单薄的肩头。

那外套上残留的体温，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温莎几乎冻僵的感官里激起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代价？”

亚瑟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海底最深处不受风暴侵扰的宁静：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时间本就是奔流不息、吞噬一切的洪流。我所给予的，”他侧过头，海蓝色的眼眸在星光下如同两块蕴藏了星云的寒冰，专注地凝视着温莎，“并非冻结河流，而是在你灵魂的河床深处，掘开一道通往永恒之海的泉眼。那泉水，名为‘选择’。”

他的话语如同神谕，带着古老的重量，“代价……是你在永恒的长夜中，必须独自面对所有选择带来的回响，如同这涛声，永无休止。”

他伸手指向船舷外翻滚的黑暗，“但此刻，公爵，你只需感受风，感受这星空的重量，感受……‘存在’于此的这份纯粹。”

他的手并未收回，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轻轻覆在了温莎裹着毯子、依旧冰凉的手背上。

温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那掌心传来的、属于深海生物的恒定温热，透过皮肤，驱散了他指尖的寒意，也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那面对虚无深渊的、最尖锐的恐惧棱角。

一丝微弱的暖意，顺着那相触的肌肤，悄然流入他冰冷的心核。

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

前一秒还是静谧的星海，下一秒，墨黑的天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刺目的闪电如同宙斯投下的雷霆长矛，瞬间将天地映照得一片惨白，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震耳欲聋的霹雳在头顶炸开，仿佛要将苍穹也震碎。

狂风，带着海神波塞冬的狂怒，尖啸着席卷而来，掀起山峦般的巨浪。

咸腥冰冷的海水如同狂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塞壬号”的甲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整艘游艇，这钢铁与柚木的造物，此刻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渺小得像一片被投入沸腾巨锅的树叶，剧烈地颠簸、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