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荒凉的山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从干裂的黄土变成了碎石遍布、杂草丛生的小径。四周的山势越发陡峭贫瘠,放眼望去,尽是灰扑扑的石头和顽强扎根在石缝里的低矮灌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草木蒸腾的混合气味,闷热而干燥。
马嘉祺早已汗流浃背,粗布衣裳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嗓子眼都在冒烟。筑基期的体魄在凡间虽然远超常人,但在这种环境长途跋涉,又受到法则压制,灵力运转不畅,体力消耗极大。他偷偷瞄了一眼前方的师尊。
丁程鑫依旧走得不疾不徐,步履平稳,玄色的布衣在烈日下显得更加深沉。他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寻常的散步。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冷孤高,在这荒山野岭中,竟显得有几分……悲壮的格格不入。
马嘉祺师…师尊,还有多远啊?
马嘉祺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丁程鑫快了。
丁程鑫没有回头,言简意赅。
果然,绕过一道光秃秃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山坳之中,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几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或石头垒砌而成,茅草铺就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枯黄的颜色。村中道路狭窄泥泞,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几只芦花鸡在墙角刨食。几缕稀薄的炊烟从烟囱里升起,给这荒凉之地增添了几分微弱的生机。
这就是丁程鑫感应到的“人气”所在——一个坐落在贫瘠山区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破败小村庄。
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坐着几个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老人,正摇着破蒲扇乘凉。看到两个穿着虽然朴素、但气质迥异、尤其是走在前头那位容貌气度惊人的陌生人走近,老人们浑浊的眼睛里都露出了警惕和好奇。
丁程鑫老人家。
丁程鑫停下脚步,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却并不显傲慢。
丁程鑫请问此地是何村落?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眯着眼打量了他们一番,操着浓重的口音道。
老村长这儿是石头坳。后生,你们打哪儿来?看着不像咱这山旮旯的人哩。
马嘉祺我们兄弟二人从北边逃荒过来,家乡遭了灾,想寻个安身之所。
马嘉祺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最真诚无害的笑容,抢着回答。他声音清亮,态度恭敬,瞬间拉近了距离。
马嘉祺一路走来,盘缠用尽了,想问问村里……可有闲置的空屋能让我们兄弟暂时落脚?我们有力气,能干活!
老村长兄弟?
老人们狐疑地看着气质截然不同的两人。
马嘉祺对,他是我兄长,性子冷些,不太爱说话。
马嘉祺连忙解释,暗中扯了扯丁程鑫的袖子。丁程鑫配合地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老村长(就是那最老的老者)又仔细看了看丁程鑫,虽然这人冷得像块冰,但眼神清正,不像歹人。再看马嘉祺,眼神干净,笑容讨喜。石头坳地处偏僻,穷得叮当响,很少有外人来,更别提定居了。村里确实有些破败没人住的空屋。
老村长唉,这年头,都不容易。
老村长叹了口气,指了指村子最西头。
老村长村尾倒是有个老屋,荒了好些年头了,破是破了点,遮风挡雨勉强还行。就是那地……荒得厉害,石头多,草长得比人高,怕是不好种。
马嘉祺没关系没关系!有地方住就行!地我们自己开荒!
马嘉祺眼睛一亮,连忙道谢。
马嘉祺多谢老丈!不知……这屋子……
老村长摆摆手。
老村长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不嫌弃就住吧。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老村长那屋子原先是老李头的,他前年走了,无儿无女。按规矩……你们想住,得象征性地给点‘意思’,算是买下那块地皮和破屋,以后就是你们的了。也不用多,够给村里添点香油钱就成。
马嘉祺“要钱!”
马嘉祺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轻飘飘的钱袋。丁程鑫的目光也落在那钱袋上。
马嘉祺咬了咬牙,解开钱袋,将里面所有的家当都倒了出来——三块指甲盖大小、灵气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下品灵石,还有两片薄薄的金叶子。
马嘉祺“在仙界,这点东西丢地上都没人捡。”
马嘉祺“老丈,您看……这些够吗?”
马嘉祺有些忐忑地将东西捧到老村长面前。
老村长的眼睛瞬间直了!他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玉石”(灵石)和金子?虽然不多,但在这穷乡僻壤,已经是了不得的财富了!
老村长够!够够够!
老村长激动地胡子都抖了起来,生怕他们反悔,一把抓过灵石和金叶子,紧紧攥在手心,连声道。
老村长太多了!太多了!那破屋和后面那块荒地,以后就是你们哥俩的了!跟我来,跟我来!
他热情地站起身,招呼其他几个老人一起,带着师徒二人往村尾走去。
穿过狭窄泥泞的村道,引来不少村民好奇的打量。很快,他们来到了村子最西头。
老村长指着一处被半人高的荒草几乎淹没的地方。
老村长喏,就是那儿了。
师徒二人拨开荒草,看清了他们的“新家”。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屋”。几堵歪歪斜斜、用黄泥和碎石胡乱垒砌的矮墙,勉强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茅草稀疏得能看到天空的屋顶。没有门,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如同野兽嘴巴的缺口。墙根下堆满了碎石和朽木,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屋子后面,所谓的“荒地”,更是惨不忍睹。面积倒是不小,但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块,荆棘丛生,杂草长得比马嘉祺还高,一片荒芜破败的景象,看不到半点泥土的本色。
一阵风吹过,屋顶的茅草簌簌作响,几根枯草飘落下来。
马嘉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雷劈中。他想象中的田园隐居,就算不是小桥流水,至少也该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土坯房吧?
马嘉祺“这……这简直是废墟!”
他下意识地看向师尊。
丁程鑫负手站在破屋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布满裂缝的土墙,以及后面那片乱石杂草丛生的荒地。阳光落在他身上,在破败的背景映衬下,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清冷、孤绝,如同被贬落凡尘的谪仙,正面对着残酷现实的洗礼。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老村长看着这对“兄弟”的反应,尤其是那位冷面兄长的沉默,心里也有点打鼓,搓着手干笑道。
老村长是…是破了点哈?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那…那你们先看看?有事就到村头找我。
说完,赶紧带着其他几个老人溜了。
一时间,荒草丛生的村尾,只剩下师徒二人,和一座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破茅屋。
马嘉祺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摸了摸比脸还干净的钱袋,一股巨大的落差感和现实的重锤狠狠砸在心头。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半晌,才哭丧着脸,带着浓浓的委屈和茫然,看向身边沉默如冰的师尊。
马嘉祺师尊……我们……好像真的……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