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镜下的真相

西侧溪流的水声像支细碎的曲子，艾拉撩起裙摆踩过浅滩，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时，她忽然想起里昂说的“夜鸢尾会发光”。刚才在瞭望塔的那个笑，竟让她忘了这是在敌国边境的禁忌之地，忘了他们此刻的身份仍是“即将联姻的仇敌”。

老橡树的影子在月光下铺成一片浓墨，里昂已等在树下，斗篷下摆沾着湿泥——看来为了引开守卫，他没少绕路。他递过来一块干燥的亚麻布：“擦擦脚，森林深处有瘴气，湿鞋容易沾到毒草。”

艾拉接过布时指尖微颤。这几日在王宫，她听够了“暗影王子冷酷嗜杀”的传言，可眼前的人，会记得提醒她毒草，会在她包扎伤口时刻意放轻动作。她忽然懂了梅林说的“记忆之泉”——那些被仇恨掩盖的细节，才是真实的棱角。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密林。莉娜（森林小精灵）不知从哪冒出来，悬浮在艾拉肩头，用银铃般的声音嘀咕：“黑魔法的味道越来越重啦，莫迪凯那家伙把水晶镜藏在荆棘谷了。”它说着甩甩透明的翅膀，一道荧光落在前方的藤蔓上，开出一串引路的蓝花。

荆棘谷比想象中更阴森。原本该缠绕着常春藤的岩石，此刻爬满了灰黑色的荆棘，尖刺上泛着毒液的光泽。里昂拔出腰间的短剑，剑身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劈开挡路的荆棘：“你跟在我身后，别碰任何植物。”

艾拉应着，却在他侧身时注意到他左臂的绷带——上次被魔法藤蔓划伤的地方，似乎又渗出血迹。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格蕾琴准备的草药膏，趁他劈开一片荆棘丛的空档递过去：“重新涂一下，这药膏止血快。”

里昂的动作顿了顿，接过药膏时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他低头扯开绷带，露出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药膏涂上去的瞬间，伤口周围泛起淡金色的微光——那是晨曦王国特有的草药反应。“谢了。”他的声音有些闷，像是不习惯这样的亲近。

穿过荆棘谷，一片圆形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的石台上，悬浮着一面半人高的水晶镜，镜面蒙着层黑雾，正是梅林说的“真相之镜”。但镜旁站着个穿黑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中握着根镶嵌着骷髅头的魔杖——是莫迪凯。

“两位殿下倒是比我预想的更聪明。”莫迪凯缓缓转身，兜帽下的脸布满皱纹，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可惜，知道得太多，往往活不长。”他挥动魔杖，水晶镜上的黑雾猛地散开，映出瓦伦丁的脸——他正站在暗影国王马库斯面前，手中举着个被黑魔法侵蚀的金杯：“陛下您看，这就是晨曦王国送来的‘和平信物’，里面藏着诅咒！”

镜中的马库斯脸色铁青，一掌拍碎了旁边的桌子：“我就知道奥古斯都没安好心！传我命令，三天后出兵晨曦！”

“不只是这些。”艾拉忽然开口，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你还伪造了里昂烧村的幻象，对不对？”

莫迪凯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石板：“小公主很敏锐。但你以为，凭你们两个，能阻止这场战争吗？”他再次挥动魔杖，水晶镜中闪过无数画面——瓦伦丁的亲信在边境埋炸药，晨曦的老臣在朝堂上呼吁“血债血偿”，两国的百姓抱着孩子逃难……每一幅都在推着他们走向战火。

里昂忽然上前一步，挡在艾拉身前，短剑指向莫迪凯：“把这些证据存进水晶镜。”他的声音很稳，“瓦伦丁和你的阴谋，必须让两国的人都看到。”

莫迪凯挑眉：“凭你？”他抬手放出一道黑魔法，直逼里昂胸口。艾拉想也没想就拽住里昂的斗篷往后拉，同时将怀中的向日葵种子撒向黑魔法——那些种子落地即生根，瞬间长成带刺的藤蔓，缠住了黑魔法的能量。

“晨曦的自然魔法？”莫迪凯愣了愣，随即冷笑，“雕虫小技。”他加大魔力，藤蔓瞬间被黑气腐蚀。就在这时，里昂的短剑已经刺到他面前，剑身上附着着暗影家族的圣光咒——那是卡珊德拉太后偷偷教他的防御咒。

“砰”的一声，短剑与魔杖相撞，莫迪凯被震得后退三步，水晶镜剧烈晃动，镜中瓦伦丁的阴谋画面变得更加清晰。莉娜趁机飞过去，用翅膀拍打镜面：“快！用你们的血滴在镜台上！只有皇室血脉能激活镜子的传播功能！”

里昂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将血滴在石台上。艾拉紧随其后，鲜血落下的瞬间，水晶镜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镜中的画面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化作无数光点飞向天空——那是要飘向两国的每一座城市，让所有人都看到真相。

莫迪凯见状不妙，转身想逃，却被里昂的短剑钉住了斗篷一角。“你的黑魔法，困不住我。”他狞笑着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只留下那句狠话在空地里回荡。

水晶镜的光芒渐渐褪去，石台上的血迹凝成一个交错的符号——晨曦的向日葵与暗影的夜鸢尾缠绕在一起。里昂看着那符号，忽然转头看向艾拉，她的掌心还在流血，却正仰头望着那些飞向远方的光点，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

“现在怎么办？”艾拉转头问他，声音里带着点喘息后的微哑。

里昂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伤口，又看了看她的，忽然笑了：“回去，准备打一场硬仗。”不是和彼此，是和那些藏在和平面具下的野心与仇恨。

莉娜落在他们中间，晃了晃翅膀：“我会让森林里的动物帮忙盯着瓦伦丁的人！”

夜风穿过空地，吹散了最后一丝黑魔法的气息。艾拉忽然想起母亲曾说的“战争始于谎言，终于真相”，此刻握着流血的掌心，看着身边这个曾被她视为仇敌的人，她忽然觉得，那些飞向天空的光点，或许真的能照亮些什么。

比如，两个王国之间被仇恨掩埋的路，比如，她和他之间正在发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