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头之下,我听见铜锣声渐渐远去。
喜娘掀开盖头时,我望着满堂红烛,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袖口。东宫正殿里还残留着宾客散尽后的喧闹余音,但很快就被夜风卷走了。外头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映得帘影微动,像是谁在偷看。
"娘娘,太子爷让您先歇着。"嬷嬷轻声说,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安。
我点了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在凤榻上。大红嫁衣沉得压人,腰间的金线刺绣硌得肩膀生疼。铜镜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凤冠垂下的珠帘遮住了眉眼,却遮不住那一脸的冷清。
"太子爷去哪了?"我问。
"偏殿那边……"嬷嬷迟疑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说是柳昭仪身子不舒服,太子爷亲自去瞧她了。"
我笑了。笑得自己都觉着讽刺。
柳昭仪,那个原本只是个粗使宫女的女子,如今竟成了我这堂堂苏家嫡女的劲敌。她救过萧景珩一次,便能让他记挂至今;而我呢?大婚当日,连他一眼都未曾换来。
外头的风又大了些,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我抬手抚过凤冠,指尖微微发颤。从小到大,祖母教我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如何在后宫立足,如何维持家族荣耀。可没人教过我,当夫君在新婚之夜选择别的女人时,该用什么姿态面对这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嬷嬷,把合卺酒端来吧。"
嬷嬷应声而去,不多时便端来两盏酒,放在案几上。酒液清澈,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我眼底的失望。
"娘娘……"嬷嬷欲言又止。
我拿起一杯,轻轻抿了一口,苦涩入喉。这不是普通的酒,是象征夫妻同心的合卺酒。可如今,它更像是一个笑话。
"你下去吧。"我说。
嬷嬷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退下了。殿内只剩我一人,烛火摇曳,映得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我望着那盏空杯,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苏府练字时,祖母曾对我说:"女人要有骨气。"
那时我不懂,如今才明白,骨气不是硬撑,而是在最狼狈的时候,仍不肯低头。
我起身走到案前,铺开纸张,提起毛笔。
笔锋一顿,我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对食夫妻。
写罢,我将纸收好,心里却比方才轻松了许多。既然他不愿与我同房,那我们便各过各的。等他登基,我再请旨废后。这一世,我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正当我准备熄灯时,外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娘娘,温大人求见。"侍女在门外轻声道。
我一愣,温怀瑾?
这位兵部尚书,素来与东宫并无深交。今日大婚,他本该随百官一同入席,却未曾露面。此刻突然求见,倒是有些反常。
"让他在偏厅稍候。"我说。
侍女应声而去。我简单整理了下衣裙,走出寝殿。月色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清冷。我站在廊下,远远望去,只见一道身影立在偏厅门前,身姿挺拔,背影熟悉。
"温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温怀瑾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听闻太子今夜未归东宫,特来探望娘娘。"
我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
"多谢大人关心,我只是略感疲惫,并无大碍。"
温怀瑾微微一笑,道:"娘娘不必隐瞒,在下虽不在宫中,但也略有耳闻。太子此举,实属失礼。"
我盯着他,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大人此番前来,怕不只是为了安慰我吧?"
温怀瑾神色一敛,语气低沉:"娘娘可知柳家近日与户部走动频繁?柳昭仪兄长已被调入禁军,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我心中一凛。柳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若非有靠山,怎敢如此明目张胆?
"温大人是想提醒我,有人正在布局?"
"正是。"温怀瑾点头,"娘娘若想自保,便不能再坐以待毙。"
我低头思索片刻,终于抬起头,目光坚定:"温大人说得对,我不能再被动等待。从今日起,我要重新布局。"
温怀瑾看着我,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娘娘果然不同凡响。若有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我微微一笑:"那就辛苦温大人了。"
夜色渐深,温怀瑾告辞离去。我站在廊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却升起一丝暖意。这个男人,或许将来会成为我最重要的盟友。
回到寝殿,我再次坐在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
"柳家之事,需尽快查清。温大人可助我一臂之力。"
写罢,我将纸收起,熄灭烛火,躺回凤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映得被褥泛着淡淡的银辉。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萧景珩的身影。那个曾在苏府见过一面的少年,曾让我心生好感。可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温和有礼的太子,而是优柔寡断、偏宠旧人的帝王储君。
我心中一叹,随即睁开眼,目光坚定。
这一世,我不会再为他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