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冷。
沈微婉跪在储秀宫的青砖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听着殿内传来的丝竹宴乐，像一把钝刀在心上反复拉锯。三个时辰了，从暮色四合到三更敲过，她膝盖下的雪水早已浸透裤管，冻得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冰碴。
“娘娘，喝口热汤吧。”贴身侍女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偷偷递过一个温热的食盒。
沈微婉没敢接。方才不过是在御花园里，无意间撞见新封的丽嫔踩着池水去够一支开得正盛的红梅，被皇帝萧烬渊撞见时，丽嫔倒在他怀里，泪眼婆娑地说是自己失足，可萧烬渊的目光扫过沈微婉时，那淬了冰的寒意，她至今记得。
“谁准你动的？”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数九寒冬里的冰凌子，从殿门口传来。青禾吓得一抖，食盒“哐当”落地，滚烫的参汤泼在雪地里，瞬间凝成了白汽。
萧烬渊穿着明黄色的常服，玄色滚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只是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此刻翻涌着的偏执与阴鸷，让周遭的温度都骤降几分。
“陛下。”沈微婉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膝盖却麻得不听使唤，刚直起一半，又重重跌回地上。
萧烬渊没看她，目光落在那泼洒的参汤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毫无暖意：“沈才人倒是好福气，这个时辰还有热汤暖身。”
丽嫔也跟了出来，披着萧烬渊的狐裘，娇怯地靠在他臂弯里：“陛下，许是姐姐身子弱，青禾妹妹才……”
“她身子弱？”萧烬渊打断她，终于看向沈微婉，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朕记得，沈才人三个月前，在太液池边救驾时，可不是这般弱不禁风。”
沈微婉的指尖猛地攥紧。三个月前，有刺客伪装成侍卫行刺，是她扑过去挡在了萧烬渊身前，肩胛骨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那时他抱着她，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说：“微婉，朕护你。”
可如今，那句承诺早已被风雪埋得不见踪影。
“陛下，臣妾不敢忘。”她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点残存的念想被他轻易碾碎的疼。
萧烬渊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不敢忘？那你记住，这宫里的恩宠，是朕给的，朕想收，随时都能收。丽嫔喜欢那株梅，你去，替她折来。”
他指的方向，正是丽嫔方才“失足”的那片冰池。池水结了薄冰，红梅横斜在水面上，枝桠离岸边足有三尺远。
青禾“噗通”跪下：“陛下饶命！娘娘伤还没好，这下去会没命的！”
“没命？”萧烬渊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在朕的宫里，谁的命不是朕说了算？”他松开手，沈微婉的下巴上立刻留下几道红痕，“去，还是不去？”
沈微婉看着他眼底的偏执。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不会回头。他容不得半点“背叛”，哪怕只是她与其他嫔妃同时出现在他视线里，都可能被他解读为“分心”。
她慢慢站起身，膝盖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冰池的水刺骨地冷，刚没到小腿，就冻得她浑身发抖。她踮起脚去够那枝红梅，指尖刚碰到花瓣，脚下的薄冰“咔嚓”一声裂开。
“娘娘！”青禾尖叫着扑过来。
沈微婉却在坠入冰水的前一刻，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萧烬渊将她打横抱起，周身的气息冷得吓人，凤眸死死盯着她冻得发紫的唇：“沈微婉，你就这么想找死？”
他的声音里带着暴怒，可沈微婉却从那暴怒深处，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陛下不是要臣妾折梅吗？”她咳出几口冷水，声音微弱，“臣妾……不敢违命。”
萧烬渊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低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记住，你的命是朕的，死也要死在朕手里。”
他抱着她大步走进殿内，将丽嫔惊愕的目光和满殿的寂静都抛在身后。沈微婉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忽然觉得，这比冰池更冷的，是他这带着占有欲的“在意”。
她不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才刚刚开始。而她与他之间，那些深埋的秘密与未曾言说的真心，终将在这红墙之内，以血与泪为墨，写下最痛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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