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是被冻醒的。
雕花拔步床的锦被厚重如棉,却挡不住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躺在养心殿的偏殿,身上换了干净的寝衣,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发梢还带着暖意——想来是有人用暖炉烘过。
“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烬渊披着件玄色寝袍,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墨发披散在肩头,少了朝服加身的凌厉,多了几分慵懒的危险。
沈微婉慌忙想起身,却被他一步上前按住肩膀。他的掌心滚烫,按在她颈侧的肌肤上,烫得她瑟缩了一下。
“怕朕?”萧烬渊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凤眸里盛着沉沉的墨色,“昨夜在冰池里,倒不见你怕。”
沈微婉别开脸,声音轻得像羽毛:“臣妾不敢。”
“不敢?”他忽然笑了,指尖滑到她冻得发紫的脚踝,轻轻一捏,便见她疼得蹙眉,“沈微婉,你就这么喜欢和朕对着干?”
她咬着唇不说话。三个月前挡在他身前时,她以为自己懂他眼底的孤绝;可如今被他这样反复磋磨,才明白帝王的心思从来深似寒潭,半点不由人猜。
“陛下若觉得臣妾碍眼,”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可将臣妾贬去冷宫,何必……”
“闭嘴!”萧烬渊猛地掐住她的下颌,力道比昨夜更甚,“冷宫?你想去哪,得朕说了算!”他眼中翻涌着偏执的怒意,“你以为朕看不出来?你故意在冰池里逞强,就是想让朕心疼,想让朕愧疚,是不是?”
沈微婉被他掐得呼吸不畅,眼眶却慢慢红了。她从没想过要他心疼,只是那时看着他眼底的冷漠,忽然就生了破罐破摔的念头——若她死了,他会不会哪怕有一瞬,想起太液池边那个替他挡刀的身影?
“陛下……”她艰难地开口,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臣妾没有。”
萧烬渊看着她泪湿的眼,指尖的力道骤然松了。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冷硬:“传太医。”
门外的内侍应声而去。偏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她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太医来的时候,萧烬渊正坐在窗边翻一本奏折,侧脸冷硬如雕塑。沈微婉乖乖伸出手让诊脉,听着太医说“寒气入体,需好生将养,切不可再受风寒”,指尖却微微发颤——她知道,这“好生将养”,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被他盯着。
果然,太医刚走,萧烬渊便合了奏折:“从今日起,你搬来养心殿偏殿住。”
沈微婉猛地抬头:“陛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他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在这宫里,朕的话就是规矩。”他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说,你更想回储秀宫,继续等那些想攀附你的人送‘热汤’?”
他显然是查到了青禾那碗参汤的来历——是她父亲旧部托人辗转送来的。沈微婉心一沉,知道自己再争也无用,只能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萧烬渊却像是不满意她这副顺从的样子,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沈微婉,别想着逃。你父亲在边关手握兵权,你就是朕最好的人质,乖乖待在朕身边,对你,对沈家,都好。”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龙涎香的冷冽,沈微婉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冻住。原来如此,他留下她,护着她,甚至这般偏执地禁锢她,从来都不是因为那点稀薄的情分,而是因为沈家的兵权。
她闭上眼,将涌到喉头的苦涩咽下去。也好,这样一来,她便再不必对那句“朕护你”抱有任何幻想了。
萧烬渊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眸色暗了暗,转身时袖摆扫过桌角的茶盏,“哐当”一声碎在地上。他却没回头,只冷冷吩咐内侍:“看好沈才人,不许她踏出偏殿半步。”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的光线。沈微婉躺在空旷的拔步床上,听着殿外风雪敲打窗棂的声音,忽然觉得这养心殿的偏殿,比储秀宫的雪地更像囚笼。
而笼外的那只猛兽,正用他那双盛满占有欲的眼,死死盯着她,随时准备将她拆骨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