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A市顶层的房间重新摆上了软绒沙发，墙角放着个黄铜鸟笼——是空的，笼门敞着，里面铺着簇雪白的羽绒，像极了欧霸出逃前，普莱斯总在他沙发上放的那条羊绒毯。

欧霸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的木纹。他是被普莱斯“请”回来的——洛家受了普莱斯暗中施压，航运线断了大半，洛子吟没办法，只能把他交出来。回来时普莱斯没动怒，甚至没锁门，只是把这房间重新布置成了他熟悉的样子，连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多肉都换了新的。

“在看什么？”普莱斯走进来，手里端着杯温好的牛奶，放在欧霸面前的茶几上。他最近没再穿黑色大衣，换了件浅灰的居家服，白发松松地搭在额前，倒比平时少了些冷硬。

欧霸没看他，也没碰那杯牛奶，只是盯着墙角的鸟笼：“你把我当金丝雀？”

普莱斯在他身边坐下，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鸟笼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不是金丝雀。”

“那是什么？”欧霸嗤笑一声，转头看他，黑眼睛里带着点红，“是你杀了我全族还不肯放手的猎物？还是你用锁链捆住的囚犯？”

普莱斯的指尖攥了攥，没反驳，只是低声说：“我不会再锁你了。”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门没锁，你想走……随时可以。”

欧霸愣住了。他以为普莱斯会更狠地把他锁住，没想到会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果然没锁，甚至能看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可脚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开。

雾松岭的血还没干，泽川倒在雪地里的样子总在他梦里晃。他恨普莱斯，可那天从洛家出来，普莱斯握着他手腕说“洛家会没事的”时，冰蓝色眼睛里的笃定又让他慌了神。

“怎么不走？”普莱斯又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欧霸猛地别开脸，眼眶有点热：“走了又怎样？你再把我抓回来，再毁一个洛家？”他声音发颤，“普莱斯，你到底想怎么样？”

普莱斯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欧霸没躲，任由他的指尖穿过发间，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普莱斯才低声说：“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不是“成为我的人”，不是“别想逃”，只是一句平铺直叙的“留在我身边”。

欧霸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小时候在雷家，雷奇温总说他像只警惕的鸟，给再多食也不肯落进笼子。可现在普莱斯把笼门敞着，他却反而不知道该飞还是该留。

普莱斯站起身，往门口走：“牛奶趁热喝。”走到门口时又顿住，回头看了眼欧霸，“鸟笼……如果你不喜欢，我让他们搬走。”

“别搬。”欧霸突然开口。

普莱斯愣了下。

“就放着吧。”欧霸低着头，声音闷得很，“挺好看的。”

普莱斯没再说什么，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又剩欧霸一个人，他看着那只空鸟笼，又看了看茶几上温着的牛奶，最终还是端起来，小口喝了一口。

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暖得人心里发颤。

或许他还是那只被关着的鸟，只是这次笼门没锁。或许他恨普莱斯，恨他的偏执，恨他的狠戾，可当对方把选择权递到他手里时，他却没了逃的勇气。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玻璃上沙沙响。欧霸把空牛奶杯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到鸟笼前，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黄铜栏杆。

笼里的羽绒很软，像普莱斯每次在他睡着后，悄悄盖在他身上的毯子。

他没走。

就像那只空鸟笼，明明能飞出去，却还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了这里。

或许不是心甘情愿，只是……没地方可去了。又或许，是心里某个被恨覆盖的角落，悄悄生出了点别的东西，连他自己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