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A市顶层的落地窗外飘着雪，欧霸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楼下自由飞过的麻雀身上——那些小生灵振翅掠过雪地的样子，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普莱斯端着热牛奶走过来。他把杯子放在窗台上，目光顺着欧霸的视线往下看，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准确地戳中了他的心思：“想出去？”

欧霸没回头，只是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出去又能去哪？你会放我走吗？”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墙角那只黄铜鸟笼——笼门依旧敞着，里面铺着雪白的羽绒，却空着，像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处境，“普莱斯，你是不是觉得，把笼门敞开，我就会感激你？”

普莱斯没接话，只是拿起那杯热牛奶，递到他面前：“先喝了，别着凉。”

欧霸没接，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鸟笼前，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黄铜栏杆：“你看这鸟笼，看着敞着门，可我就像里面那只被剪了翅膀的鸟，就算走出去，也飞不远。”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压抑的疼，“雾松岭的雪还没化，泽川的坟头应该又积了新雪，可我连回去看看的资格都没有。”

普莱斯的指尖攥了攥，终于开口：“我可以带你去。”

欧霸猛地转头看他，黑眼睛里亮得惊人，却又很快暗了下去：“带过去，再把我抓回来？普莱斯，你别再演戏了。你把我留在这，跟把鸟关在笼子里没什么区别——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心甘情愿留下，而是我逃不掉。”

“不是这样的。”普莱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点慌乱，他上前一步，想抓住欧霸的手，却被对方躲开。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欧霸的情绪终于爆发，声音带着颤，“你杀了我全族，毁了我的家，现在却假惺惺地对我好，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把这房间布置成我熟悉的样子，给我煮爱吃的馄饨，甚至为我留着这只鸟笼，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你就是把我当笼中鸟！”

他指着那只鸟笼，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看它空着，可我早就被关在里面了！关在你用‘喜欢’‘安稳’编织的笼子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普莱斯看着他落泪的样子，心里像被狠狠揪了下。他想说不是，想说他只是怕失去，想说他愿意为他拆掉所有笼子，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力的沉默——雾松岭的血是真的，欧家的仇是真的，他对欧霸的偏执和占有，也是真的。

欧霸擦了擦眼泪，转身往沙发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牛奶凉了，扔了吧。”

普莱斯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只空鸟笼，突然走上前，猛地将鸟笼掀翻在地。黄铜撞击地板的脆响在房间里回荡，雪白的羽绒散了一地。

欧霸愣住了，转头看他。

普莱斯的呼吸还在发颤，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鸟笼我拆了。”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欧霸，我不会再逼你。如果你想走，我可以不拦着你。”

欧霸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拦着我？普莱斯，你觉得我现在还走得掉吗？你的人在楼下守着，我的身份早就被你抹得一干二净，就算走出去，也只是另一个‘笼子’。”

普莱斯没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羽绒，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他没再说“放你走”，也没再说“别离开”，只是用行动无声地表达着——他愿意为他拆掉有形的笼子，却不知道该怎么拆掉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由仇恨和愧疚筑成的墙。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玻璃上，像给这“笼子”又加了一层屏障。欧霸靠在沙发上，看着普莱斯蹲在地上捡羽绒的样子，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或许这笼中鸟的命运，他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但至少，普莱斯愿意为他掀翻那只黄铜鸟笼。

这就够了。

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