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空气里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我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袖口的纽扣，目光落在对面桌前低头写报告的孟懿德身上。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一丝不苟的认真，像幅精心勾勒的素描。
“许环蝶，”他忽然抬头，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又在发呆。”
我挑眉，收回目光：“这叫养精蓄锐。再说了，盯着队里最靠谱的搭档看，不算渎职吧？”
孟懿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刚要开口，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划破了值班室的宁静。那铃声像根绷紧的弦，瞬间让我们俩都敛了神色。
我抢先接起电话，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听筒，就听见对面传来急促而破碎的呼吸声，像有人正隔着一层水在说话。
“喂？这里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请问您有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带着安抚的力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撞了过来，带着哭腔，又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救……救我……”
“您别急，慢慢说，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握紧听筒，另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拿旁边的纸笔，孟懿德也立刻放下了笔，身体前倾，眼神专注地看着我，准备记录信息。
“我……我不知道……”女人的声音抖得厉害，背景里似乎有风声，还有某种规律的、沉闷的撞击声，“我被锁在……锁在一个地方……好黑……我怕……”
“您能看看周围有什么吗？有没有窗户？能看到外面的建筑或者路标吗？”我追问，笔尖悬在纸上，随时准备落下。
“没有……没有窗户……”女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它又来了……那个声音……”
“什么声音？”孟懿德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比我的更低沉，穿透力却更强，似乎能透过电流直抵对方的耳膜。
电话那头的女人像是被这声问话惊醒，呼吸更加急促：“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敲墙……不，是撞……撞门……”她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杂音，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然后，电话就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着，在寂静的值班室里格外清晰。
我握着听筒，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能顺着电流爬过来，缠上我的喉咙。
“查号码。”孟懿德已经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打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定位最快需要多久？”
“三分钟。”我回过神，立刻按下回拨键，听筒里却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我皱紧眉头，将刚才捕捉到的信息报给他：“女性，年龄听声音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环境黑暗，无窗户，有规律的撞击声，可能是在封闭空间，比如地下室、仓库或者废弃的房间。背景里有风声，说明可能靠近通风口或者有缝隙。”
孟懿德点头，屏幕上已经跳出了那个电话号码的基本信息：“虚拟号码，无法直接定位。但刚才通话时间超过四十秒，技术科应该能锁定大致范围。”他拿起内线电话，语速极快地报上号码，要求技术科立刻进行定位追踪。
放下电话，他看向我：“你觉得那个撞击声是什么？”
“可能是门被风吹动，也可能是……”我顿了顿，“有人在外面。”如果是后者，那女人的处境就危险了。
孟懿德的脸色沉了沉：“那个女人的声音里有哭腔，但除了恐惧，还有点别的……像是在压抑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那种哭声不像是单纯的害怕，更像是掺杂了委屈、愤怒，甚至是……绝望。“她可能认识绑架她的人？”
“有这个可能。”孟懿德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技术科初步锁定的区域，“这片老城区正在拆迁，有很多废弃的房屋和仓库，符合‘黑暗、封闭、有风声’的特征。”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电话打了过来，孟懿德接听完，脸色更加凝重：“定位范围缩小了，但那片区域有三个废弃工厂，两个待拆的居民楼，还有一个地下防空洞入口。”
“这么多？”我皱眉，“逐一排查太费时间了，那个女人……”
“我们分头行动。”孟懿德打断我，拿起对讲机和车钥匙，“我带一组人去东边的两个工厂，你带一组去西边的居民楼和防空洞。保持通讯畅通，发现任何线索立刻汇报。”
“好。”我没有犹豫，抓起桌上的配枪和手铐，快步跟着他走出值班室。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老城区的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色。风穿过空荡荡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刚才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哭声。
坐上车，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里反复回味着那个女人的声音。她最后那声尖叫，还有那声沉闷的撞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许队，”旁边的年轻警员小李开口，“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是……”
“别瞎猜。”我打断他，“注意观察周围，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
车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最后停在那片待拆的居民楼前。楼体大多已经被拆了一半，裸露的钢筋像狰狞的骨骼，在暮色中张牙舞爪。
“分组搜查，两人一组，保持距离，注意安全。”我下达命令，率先推开车门，拔出配枪，打开保险。
刚走进一栋居民楼，就听见一阵风吹过的声音，夹杂着某种……熟悉的撞击声。
咚……咚咚……
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规律而沉闷，和电话里那个女人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对身后的队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步步朝楼上走去。楼梯上积满了灰尘，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颗粒，在手电筒的光束里翻滚。
撞击声越来越清晰，到了三楼楼梯口，我看到一扇破旧的木门紧闭着，声音正是从门后传来的。门把手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但锁扣并没有扣上，只是虚虚地挂着。
“里面有人吗？”我压低声音喊道，枪口对准门锁的位置。
里面的撞击声突然停了。
几秒钟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呜咽声。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和小李对视一眼，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把大锁。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手电筒的光束瞬间扫过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家具。而在房间正中央，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蜷缩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条，头发凌乱地遮住了脸。
“别动！警察！”我大喊一声，快步上前。
女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她的眼睛很大，此刻却写满了惊恐，看到我们身上的制服，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小李迅速解开她手上的绳子，拿掉她嘴里的布条。
“谢……谢谢你们……”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是谁？谁把你绑到这里来的？”我蹲下身，看着她。
女人摇摇头，眼神涣散：“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刚才打电话的是你吗？”
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门口，瞳孔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来了！”
我心里一惊，立刻转身，举枪对准门口。
门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没人啊，”小李也警惕地看着四周，“你看错了吧？”
女人却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往后缩，指着门口，语无伦次地喊：“他就在那里！他一直都在！是他……是他把我关在这里的……”
我皱紧眉头，再次看向门口，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每一个角落，确实没有人。难道是她太过恐惧，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我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孟懿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许环蝶，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在西边的工厂发现了一具女尸，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地上的女人。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眼神里的恐惧更深了。
“我们在居民楼找到了一个被绑架的女人，目前安全。”我对着对讲机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女人，“孟懿德，你们发现的女尸……有什么特征？”
“穿着白色连衣裙，年龄大约二十五岁，颈部有勒痕……”
孟懿德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地上的女人突然浑身一软，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神里的惊恐瞬间被一种诡异的平静取代。她看着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轻声说：“花若盛开，蝴蝶自来……她终于来了……”
我心里猛地一震，这个笑容，这个语气……和刚才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哪里重叠了。
这时，我注意到女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小巧的蝴蝶形状的银镯子，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而在她刚才蜷缩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干枯的花瓣，像是被人从什么地方带过来的。
咚……咚咚……
又是一阵撞击声，这次却不是从门后传来的，而是从……女人身后的墙壁里。
我和小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这面墙，是空的。
孟懿德的声音还在对讲机里继续着，但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我的注意力全在那面墙上，还有眼前这个笑容诡异的女人身上。
她叫什么名字？她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刚才的电话，真的是她打的吗？孟懿德发现的那具女尸，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而那面墙后的撞击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我握紧了手里的枪，深吸一口气：“小李，准备破拆工具。”
不管墙后面是什么，我们都必须打开它。真相，或许就藏在那片黑暗里。而我知道，孟懿德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我们这对搭档，又要一起面对一场未知的风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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