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烛火摇曳,投下不安定的阴影。
无恙数了数聚集在长椅周围的玩家——加上自己和祁斯年,正好七人。系统提示的数字。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停留,记录特征:一个穿运动服的年轻女孩,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新手引导呢?"壮汉粗声问,"不是说有引导者吗?"
祁斯年站在阴影处,声音平静:"系统只给了基础规则,这个副本需要自行探索。"
西装男推了推眼镜:"我在现实中是程序员,这种生存类游戏一般会有安全屋机制。教堂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据点。"
"安全屋?"运动服女孩紧张地咬指甲,"那些...那些怪物进不来?"
"理论上。"
小情侣紧紧抱在一起,女生小声啜泣着。无恙注意到祁斯年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教堂彩窗上,那里描绘着圣徒战胜海怪的画面,但颜色已经斑驳脱落。
"我们应该互相介绍下,"西装男说,"我叫张铭,擅长逻辑分析。"
壮汉哼了一声:"王铁,健身教练。遇到怪物我可以抵挡一阵。"
运动服女孩声音细弱:"我叫苏沫,大学生...我、我跑得很快..."
小情侣自称李明和赵小雨,都是美术生。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无恙和祁斯年。
"无恙,法医。"
"祁斯年,自由职业。"
王铁嗤笑:"法医?在这里有什么用?难道给怪物做尸检?"
无恙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教堂角落一块褪色的公告板吸引。上面钉着几张泛黄的寻人启事,最近的一张日期是三天前。
"镇上有人失踪。"他走过去细看,"连续两周,每天至少一人。"
张铭凑过来:"典型的副本背景设定。我们的任务肯定和失踪案有关。"
"分头搜集信息吧,"王铁拍板,"两人一组,日落前回教堂汇合。"
分组自然形成——王铁带着苏沫,张铭和小情侣一组。没人愿意和冷淡的法医以及他那个古怪的同伴一起。
祁斯年看着其他人离开,低声说:"他们犯了个错误。"
"低估副本危险系数?"
"不。低估你。"
无恙挑眉,从腰间取出解剖工具包:"先去镇公所。那里应该有更详细的死亡记录。"
走出教堂,青礁镇在阳光下显得破败而宁静。木质建筑爬满盐蚀的痕迹,街道上零星几个居民行色匆匆,看到他们时迅速避开目光。
无恙突然停下:"你刚才撒谎了。"
祁斯年侧头看他。
"你不是新手引导。"无恙的声音很轻,"你能听到系统提示,但你在隐瞒什么?"
海风卷过街道,带来远处渔船的汽笛声。祁斯年耳廓上的银色纹路微微发光。
"我是这个游戏的NPC,"他终于开口,"但我...醒了。有了自我意识。其他NPC会按照程序行动,而我可以选择。"
"为什么告诉我?"
"你需要完全信任我才能活下去。"祁斯年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深蓝色,"而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真正的世界。我的记忆从被拉进游戏的玩家那里来,但都是碎片。"
无恙消化着这个信息。一个觉醒的游戏NPC?这解释了祁斯年异于常人的体力和反应速度。
"成交。"无恙说,"我帮你理解'外面的世界',你保证我活着离开这个副本。"
祁斯年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像在模仿人类微笑,但弧度略显僵硬。
镇公所空无一人,文件散落一地。无恙很快在档案室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近期的死亡报告。
"有趣。"他戴上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翻开一份尸检报告,"所有死者都是溺死,但肺里没有海水。"
祁斯年站在窗边警戒:"医学上可能吗?"
"不可能。"无恙指着照片上死者耳后的特写,"看这里。"
蓝色鳞片,和他现实中见过的三具尸体一模一样。
"死亡微笑..."无恙翻到下一页,呼吸微顿。每张照片上,死者都带着诡异的安详笑容,仿佛死亡是极乐。
档案室的门突然嘎吱作响。
祁斯年瞬间移动到他身前,肌肉绷紧。门开了,一个佝偻的老妇人站在那儿,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
"外乡人..."她声音沙哑,"快走吧,趁还能走的时候。夜晚的海歌会带走所有不归家的人。"
"什么海歌?"无恙问。
老妇人颤抖的手指指向墙上褪色的地图:"一百年前,他们捕到了银尾的孩子...塞壬母亲哭泣的声音至今还在礁石间回荡..."
祁斯年上前一步:"镇上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转化需要时间..."老妇人突然咳嗽起来,"先是耳后的鳞片,然后是指间的蹼...最后当海歌响起,灵魂就归大海所有..."
她蹒跚着离去,留下一股海腥味。无恙和祁斯年交换了一个眼神。
"塞壬..."无恙若有所思,"希腊神话中用歌声诱惑水手的海妖。但为什么是耳后的鳞片?"
"去海边看看。"祁斯年提议。
日落时分,他们回到教堂。其他组已经回来了,王铁正大声抱怨一无所获。
"我们打听到一些事,"张铭推着眼镜,"镇上最近在准备一个叫'海祭'的仪式,就在明晚。"
"渔民们说必须献祭一个外乡人才能平息海怒,"赵小雨颤抖着说,"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可怕。"
无恙分享了自己的发现,但隐去了关于鳞片的关键信息。王铁不屑地哼了一声:"死人能告诉我们怎么活下去?"
夜幕降临,教堂外传来隐约的歌声。旋律飘渺,时有时无,像潮水拍打礁石的节奏。
"你们听到了吗?"苏沫抓紧自己的衣领。
歌声越来越清晰,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李明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好美...我要去看看..."
"不行!"张铭拉住他,"那是塞壬的歌声!会死人的!"
祁斯年堵住门口:"所有人捂住耳朵。这不是普通的声音攻击,会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
无恙却走到窗边,小心地观察。月光下,几个镇民正机械地向海边走去,他们的动作僵硬,耳后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蓝光。
"转化已经开始了..."他喃喃道。
突然,一个全身覆盖鳞片的生物从教堂屋顶扑下,直冲无恙而来!祁斯年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冲过来,徒手撕碎了那个怪物。黏液和鳞片飞溅,怪物的尖叫声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无恙。他知道祁斯年不是普通人,但亲眼看到这种力量还是令人震撼。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王铁后退两步,脸上写满恐惧。
祁斯年沉默地擦着手上的黏液。无恙平静地插话:"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需要制定计划。"
但恐惧已经在人群中蔓延。小情侣缩在角落,苏沫泪流满面,张铭警惕地看着祁斯年,只有王铁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算计表情。
"他和那些怪物一样,"王铁低声对其他人说,"我打赌他就是系统说的'内鬼'。"
祁斯年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蓝光,无恙不动声色地站到他身前:"如果他想害我们,刚才就不会救人。"
"谁知道是不是苦肉计?"王铁冷笑,"从现在起,我们和他们分开行动。明天海祭前在码头集合。"
人群分成两拨,无恙和祁斯年被孤立了。教堂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无恙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今天的发现。
"你不怕我?"祁斯年问,声音里有一丝人类的好奇。
"我更怕无知。"无恙头也不抬,"你杀那个怪物时,动作有0.3秒的延迟,为什么?"
祁斯年沉默片刻:"系统在尝试覆盖我的自主意识。每次使用超出NPC设定的能力,都会有...反噬。"
无恙记下这一点,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袋:"给你。"
里面是一块在镇上面包店买的蜂蜜蛋糕。
"观察人类情感,从味觉开始。"无恙说,"甜味能刺激大脑愉悦中枢,这是最基础的情绪体验。"
祁斯年接过蛋糕,小心地咬了一口。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银色纹路闪烁了一下。
"这就是...甜?"
"嗯。人类会为这种味道排队三小时。"无恙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我每周四下班后会去买提拉米苏。店员总是留最后一块给我。"
祁斯年认真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信任是相互的。"无恙合上笔记本,"明天我们需要去查查那个'海祭'的来历。睡觉吧,我守前半夜。"
祁斯年点头,但无恙注意到他根本不需要躺下——他只是坐在墙角,眼睛半闭,像一台待机的机器。
窗外,海歌时断时续。无恙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写下两个词:
"塞壬...提拉米苏..."
然后在这两个毫无关联的词之间,画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