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从宋临的轨道里拔出来,像拔掉一根生了锈的钉子。
血痂落下,留下一个洞,风一吹就疼,但我知道它终究会长好。
女配杀青了,这样就不用再演深情。
可偏生我拿了这剧本。
沈晋祈站在走廊尽头,背影像一面被我揉皱又展开的旗。
愧疚涌上来,我却没有勇气喊住他。
对不起三个字太轻,补不上他被我撕开的裂口。
我把它们折成纸飞机,塞进书包最底层——也许有一天能当面给他,也许永远送不出。
我开始还债,一笔一笔。
宋临偷走的时间、分数、睡眠,都在练习册里等我认领。
凌晨两点的台灯下,数字和公式排着队,像士兵一样踏过我的黑眼圈。
痛,但踏实。
我把“学习”两个字写进肌肉记忆,让它在我走神时也能自动运转。
后来有一天,我提出要去佳怡家过夜。
挺愉快的。
后来又去了一次,却给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佳怡其实挺可怜的,我想让她搬到我家住,可我怕这样做她会觉得我是在同情她,觉得她可怜而不肯接受。
犹豫再三,我还是向她说了。
可我没想到,佳怡她一口答应。
从此的日子便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
后来,宋临和佳怡成了背景音。
我坐在第二排,对角线的尽头,像被遗忘的NPC。
尽管我任然和佳怡交往,可在宋临在的时候我会刻意避开。
他们在教室后排说笑,我就低头改卷子;
他们并肩去打水,我就绕远路去老师办公室。
不是逃避,是尊重——尊重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篱笆。
直到某天,消息从别人的嘴里漏出来:
“林佳怡和宋临分了。”
像一场迟到的雨,终于落在去年干裂的河床上。
那晚,佳怡哭着撞进我怀里。
她的眼泪滚烫,烫伤了我旧日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
“念念,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当初多疼。”
“可你,可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是我的错,没能将注意多放在你身上,你把那些痛苦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却不让任何人知道。”
“都怪我...”
“我看到宋临和俞夏那么亲昵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你那时的处境,那场三角恋,再一次重演我才明白。”
我愣住。
原来伤疤真的会说话,隔着时间也能把痛传给别人。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看到了曾经。
我抬手,轻轻揉她的发顶,像在安抚当年的自己。
“佳怡,我们一起考个好大学吧。”
她哽咽着点头:“好。”
月光落在两张泪痕交错的脸上,像给未来盖了一个温柔的章。
宋临的名字,终于沉进字典最后一页,不再翻起。
我们把日历撕成两半:一半写着错题,一半写着倒计时。
清晨六点,闹钟响起,佳怡在宿舍那头翻身下床,我在教室这头拧开台灯,同一束白光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午休二十分钟,我们挨着窗,把面包撕成小块,一块给胃,一块给函数;夜里十一点半,保安巡楼的手电扫过,我们像两只被惊起的鸟,迅速把卷子折成方片塞进抽屉——动作默契得像是排练过的逃生。
月考卷从 120 分到 140 分,红笔批注越来越少,草稿纸越摞越高;操场上的倒计时牌从“99”跳到“30”,我们把每一次小测都当成一次心跳,把每一次心跳都写进同一行公式。
佳怡从我家搬出去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也并没有多在意。
高考结束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
回想起高中三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没办法对曾经的自己进行批判,因为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假期像一根被拉长的橡皮筋,啪一声弹走了课表、晚自习和倒计时。
分别那天,全班在教室里站成最后一排合影,快门按下的瞬间,所有人的泪珠同时坠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砸在地板上碎成细碎的玻璃。
我们躺在屋顶天台,手机里放的是同一首《晴天》。
城市灯火在脚下铺开,像一张巨大的录取通知书。
佳怡侧过脸说:“原来努力真的可以发光。”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机镜头对准天空——
那里有一架飞机闪着红绿航行灯,正穿过云层,飞向更远的地方。
回到家中的我,首先迎接的是母亲的怀抱。
她早早地就站在那,像一盏亮起的灯,只为了让光最先照到我。
她不会说话,但脸上的喜悦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扑过去,她顺势把我揽进怀里,手掌在我后背轻轻拍了两下——这两下胜过千言万语。
她抬手抹掉我额头的汗,指尖粗糙却温柔;转身端来一碗酸梅汤,冰块撞着碗壁叮当作响。
我低头抿一口,酸与甜一起滑进喉咙,像把这一路的委屈和疲惫都冲得干干净净。
那一刻,我知道:我终于到家了。
晚饭后,我把自己扔进床里,像按下重启键一样点亮了久违的游戏图标。
好友列表刚刷新,佳怡的头像就蹦了出来。我顺手丢去组队邀请,附带一句:“来吗?掉分套餐。”
她回了条语音,尾音上扬:“骗鬼呢,有姐在,你掉不了一点。”结果十连跪之后,她彻底闭麦。
可人身上就是有一股反骨精神,于是我们两个边打边骂,语音频道里全是甩锅的国粹,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堪堪睡去。
查分的那天。
客厅空调嗡嗡作响,却压不住我指尖的颤抖。
准考证摊在茶几中央,像一张随时会爆炸的符纸。
我蹲在屏幕前,光标停在“查询”按钮上,呼吸被拉成一条细丝。
点击。
页面转圈的刹那,心跳也跟着转——一圈、两圈……
进度条突然跳满,数字刷地跳出来。
我先是愣住,像被按了暂停键,接着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滚出一声短促的笑。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提着锅铲,油星溅在她围裙上。
我看见她眼眶瞬间红了,锅铲“当啷”一声掉进水池。
我站起来,才发现膝盖发麻,后背全是汗。
窗外的蝉鸣、冰箱的嗡鸣、楼下小孩的吵闹,这一刻全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心跳在胸腔里敲鼓,一下比一下重——
原来这就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总分:692
语文 128|数学 149|英语 142|物理 98|化学 95|生物 90
我回头,露出一个肆意的笑。
“妈,你喜欢清华还是北大?”
下一秒收到林佳怡发来的信息。
那是一张图片,我点开,不禁哑然失笑。
总分:658
语文 135|数学 144|英语 140|政治 94|历史 92|地理 93
我们相约回到了高中,那里也已经有很多同学了。
我们站在公告栏前,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同时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熬夜留下的青印,像两枚无声的勋章。
三张贴在榜首的姓名条终于并排——她文科第一,我理科第一。
而沈晋祈,文理科并列第一。
夕阳刚好落在教学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大片金红色的光,像给校园刷了一层新漆。风从操场尽头吹来,卷起刚剪短的青草味,带着微微的甜味——仿佛连空气都提前庆祝,替我们把“苦夏”调成了“甜夏”。
公告栏前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蝉声一层叠一层地高唱。
那一刻,风掠过走廊,把纸角掀起,又轻轻放下——未来已经提前盖好了章,而我们终于有资格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