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报到那天,我和佳怡拖着箱子闯进新宿舍,门一关,就把宋临的名字关在了外面。
大学像一张刚拆封的地图,处处是干净的空白格,我们只用一支笔,就能在上面画满星星。
五月,母亲节前的周末,校门口的花店挤满了人。
我隔着人群喊:“老板,一束康乃馨!”
几乎同时,另一道声音轻轻掠过:“一束白风信子,谢谢。”
我循声回头——
沈晋祈。
明明只是两个月没有见,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两年,他站在日光里,像风把旧章节翻到新页。
视线相撞,我下意识想躲,他却先笑了:
“好久不见。”
我攥紧手机,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成一句:
“……好久不见。”
老板似乎嗅到了故事的味道,把我们让进里间。
原木桌、藤编椅、窗外栀子落香,空气一下子松了绑。
我们隔着一盏微温的茶,聊起各自的院系、社团、选修课。
直到他说:“原来我们就在一个校区。”
我指尖一顿,热茶荡出涟漪——同一所学校,意味着无数条可能相交的路。
愧疚从脚底漫上来。
当年我把他的真心当跳板,如今却还想把它缝回去。
话在嘴边绕圈,最后只变成一句笨拙的“对不起”。
他摇摇头,像掸掉并不存在的灰:
“都过去了。”
傍晚,我们并肩走到岔路口。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递进的鼓点。
他忽然停住,声音低却稳:
“余念——这次,换我追你,行吗?”
心跳猛地踩空。
我像被戳中心事的小孩,连再见都忘了说,转身就跑。
夜风灌进耳朵,呼呼作响。
心脏砰砰跳动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脸。
可我知道,身后那束白风信子,正悄悄开灯。
新学期的空气像一张刚洗过的白纸,我以为日子会按部就班地留白。
直到周三傍晚的选修课,沈晋祈踩着下课铃的余音,穿过人群,径直朝我走来——像高三那年考场里的路线,一步不差。
这一次,他稳稳地落座在我旁边。
那一秒,我的呼吸像被按了静音键,整节课耳边只剩心跳。
铃声终于响起,我如蒙大赦,慌乱收书。
指尖一抖,茶杯侧翻——浅褐色的水渍迅速在沈晋祈的白衬衫上洇开。
我急忙抓纸巾去擦,手忙脚乱间,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再次倾倒,哗啦一下,全浇在刚刚擦过的那片布料上。
水滴顺着他的袖口往下坠,像一串来不及藏好的心跳。
水迹在白布料上迅速晕开,像一幅失败的泼墨。
我僵在原地,指尖还捏着那团湿透的纸巾。沈晋祈却先笑了,声音低低的:“又见面就送我一杯茶,挺别致的见面礼。”
他接过我手里的纸巾,三两下把衣摆的水吸干,动作自然得像在擦自己的书桌。随后,他抬眼看我,语气轻却认真:“余念,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喉咙发紧,耳边的嘈杂忽然静止。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先别急着跑——至少让你把衣服赔给我。”
我愣住。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杯:“或者,先赔一杯新的,再赔一个答案?”
我攥着湿纸巾的指节发白,耳后却烧得通红。
“我会赔的……”声音像生了锈的弹簧,蹦得支离破碎。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脚尖无意识地点地,仿佛在数心跳。
沈晋祈没逼问,只把空杯递到我手里,杯沿还残留一点温度。
“那先欠着。”
他语气轻得像哄小孩,“下次上课,记得带两杯茶。”
我胡乱点头,逃也似地冲出教室。
一口气跑到走廊拐角,才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掌心湿黏——不知是茶水,还是冷汗。
实体店的灯很亮,亮到有些刺眼,亮到让我不自觉地退缩。
我拎着装衬衫的纸袋,路过旁边饮品店顺手买了杯乌龙茶。
第二次选修课,他把书放在我旁边,像占位。
我把袋子递过去:“这下清了。”
他接过,笑意停在唇边,没说话。我转身要走,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没清。”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算的话……”
我顿住。
他补刀似的,一字一顿:
“把旧账一起清了吧。”
我回头,心跳已经先一步乱了节奏。
“怎么还?”
他微微歪头,像讲一个坏主意:
“做我女朋友,两个月。”
空气突然变得很薄。
我听见自己说:“好。”
于是两个月被切成几张不同含义的日历,每周都是又一个颜色。
选修课上,沈晋祈把最难的那个模型作业推给我,信誓旦旦。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它。”
他笑的开怀。
“用 MATLAB 建一个“城市交通流优化”模型,三天后交。”
我瞄一眼数据量——头皮发麻,却还是接过。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笑了笑,略微摇头。
于是从黄昏到日落,再到月亮升起。
我坐在桌前,摆弄着模型作业。
其实早在晚饭的时候我就想出了办法。
只要用建模型,核心算法选遗传 + 动态规划混合就可以了。
但我就是没动,看着一旁的沈晋祈,我有些好奇他到底能等多久。
时间一个点一个点地蹦过去,深夜来临。
房间的灯光昏暗,像老电影。
沈晋祈依旧在,他的电脑屏保是晶亮的星空,可他的眼睛一眨一眨,比屏保还要亮。
他那双渴望的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我身上。
好像要把我看穿。
我终于是败给他,拿起了笔。
先用伪代码在白板上推演:编码 → 选择 → 交叉 → 变异 → 约束检查。
写完最后一行,我把马克笔往桌上一扔,白板“咔哒”一声,像给思路盖上公章。
沈晋祈不知何时已经趴桌睡着,睫毛在灯下投出一小片羽毛般的阴影。
我扯他衣角,他瞬间抬头,眼底血丝泛红,语气却委屈:“等你一个下午加半夜,连饭都没吃。”
他伸手去拿笔,被我扣住手腕。
“写完了。”
他愣住,目光却落在我指尖——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腕骨,掌心贴着脉搏,一下比一下快。
我松手。
他耳根红透,像被谁偷偷点了一把火,夜色里烧得悄无声息。
有点可爱。
他准备拉我去吃饭,可我想把末尾的报告赶完再去。
“你先去吧。”
我的眼睛落在屏幕上,修长的手指不断敲打着键盘。
“我就在这等你。”
我想推辞说不用,可他接下来一句话彻底让我闭了口。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
沈晋祈的眼神依旧炽热,看向我时是毫不掩饰的喜欢。
我假装没看见屏幕上打错的字,心里却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