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不该回来
1
录制基地在朝阳公园附近，原先是一处老厂房，钢结构穹顶刷成哑光黑，灯光一打，像口倒扣的宇宙。严浩翔凌晨四点才睡，却七点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睡沉，只是闭着眼，任雨声在窗外排成没有尽头的倒刺。七点半，化妆师敲门，手里拎着一杯冰美式，杯壁的水珠滴在脚垫上，像极了他昨夜一路跟着宋亚轩时，鞋跟带回来的雨。
"哥，今天九点半彩排，下午正式录。"化妆师把咖啡递给他，顺嘴提醒，"听说这一期有飞行，保密协议签得飞起，导演组神神秘秘的。"
严浩翔"嗯"了一声，用无名指抹掉眼睑下的水渍。镜子里的男人眼角飞红，唇角却习惯性上扬，像把一张笑脸生硬焊在骨架上。冰美式苦得发涩，他却连糖包都没拆，一口气灌下半杯，胸腔被冰得发麻——只有这样，才能把昨夜那个背影从血液里暂时冻住。
2
彩排现场灯光未全开，只剩顶部几排白炽灯，冷光把舞台照成一座孤岛。严浩翔插着兜，站在侧幕条旁，看舞监指挥工作人员贴地标。耳机里放的是新改编的《如果我们不曾相遇》，钢琴前奏被抽走，换成大提琴，像把钝刀，缓慢割开旧痂。
"严老师，耳返再试一次。"音响师冲他挥手。他刚要点头，余光却瞥见门口晃进一个白色身影——卫衣、黑口罩、棒球帽压得极低，只露一双眼睛。那眼睛在昏暗里与他对上，不到半秒又移开，像无意中拨错弦的乐手，却足以让整首曲子崩掉。
——宋亚轩。
严浩翔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耳机线缠住手腕，勒出一道苍白的痕。导演挥着对讲机，热情洋溢地介绍：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期飞行嘉宾——宋亚轩！老熟人了哈，正好跟浩翔合作舞台，观众缘爆棚！"
宋亚轩微微鞠躬，声音透过口罩，低而温吞："打扰各位，请多关照。"
"客气啥！"导演拍他肩膀，"你们俩以前一个团，默契肯定在，今天先过一遍走位，下午再细扣。"
严浩翔没说话，只抬手把耳机扯下来，线圈弹回掌心，发出"啪"一声脆响。宋亚轩侧头看他，礼貌点头："严老师，好久不见。"
——又是这句。
礼貌、疏离、无懈可击。严浩翔忽然想起昨夜雨里那句"好久不见"，原来不是幻觉，是预告。他把舌尖抵住上颚，逼自己勾出营业弧度："好久不见，合作愉快。"
3
音乐起，大提琴第一声颤音，像把空气划出口子。严浩翔踩着鼓点往前走，宋亚轩从另一侧迎上来，两人隔着一米距离，目光却在半空交撞——
歌词第一句："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
严浩翔嗓音低，宋亚轩音色亮，本该互补，却在副歌前第一次错位——宋亚轩进早了两个拍。导演喊"卡"，皱着眉："亚轩，情绪太紧了，放松，你把拍子当心跳就行。"
宋亚轩连声道歉，帽檐下的眼睛却垂着，看不出情绪。严浩翔站在旁边，用脚尖碾了碾地标上的荧光贴纸，忽然开口：
"再来一次吧，我陪他找下拍。"
导演求之不得，挥手让乐队重起。第二遍，宋亚轩没再错拍，却在尾声高音时突然收势，转成了低八度和声。导演愣住，刚要喊停，严浩翔已无缝接上去，把原本的高音拔到极致——像两股潮水，一明一暗，最终汇成漩涡。
音乐停，排练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导演盯着监视器，半晌，憋出一句："也行……这样改更有张力，保持住，下午就这么来！"
人群散开，宋亚轩走到钢琴旁，低头调弦。严浩翔鬼使神差地跟过去，站定，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以前你不会犯这种错。"
宋亚轩指尖一顿，没抬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以前也不会不告而别。"
一句话，像把刀，精准插进旧伤口。严浩翔呼吸停了一秒，再开口时，嗓音哑得吓人："那你现在回来，算什么？"
宋亚轩终于抬眼，瞳孔里倒映着舞台顶灯，像碎了一整个银河。他弯了弯唇角，却毫无笑意："算……补偿？"
4
中午休息，宋亚轩钻进化妆间后再没出来。严浩翔靠着走廊墙壁，指间转着一次性咖啡杯，纸杯被捏得变形，咖啡溅到手背，烫得发疼。远处传来脚步，他抬头——是张真源，手里拎着两盒饭，冲他抬抬下巴：
"吃吗？贺导请客。"
贺峻霖跟在后面，西装外套脱了，只剩白衬衫，领口别着工作牌，冲严浩翔晃了晃："别客气，盒饭标准——两片牛腩，三根青菜，象征性发财。"
严浩翔没接茬，只问："你们怎么来了？"
"下午录嘉宾reaction，贺导拉我补位。"张真源把盒饭塞给他，压低声音，"听说宋亚轩也来了？"
严浩翔"嗯"了一声，垂眼拆筷子。贺峻霖靠在墙边，忽然开口："他昨晚找我调档期，说想回国做音乐，第一站就是你们节目。"
严浩翔抬眼，目光凌厉："你早就知道？"
"昨晚才确定。"贺峻霖耸肩，"他问我，你会不会介意。我说，你介不介意，得你自己问。"
空气一时沉默，只剩塑料筷子被掰断的脆响。张真源拍拍严浩翔肩膀，语气轻描淡写："有些人绕一圈回来，可能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原地留下。你原地了吗？"
严浩翔没回答，只把盒饭放回窗台，转身往化妆间走。手搭上门把那一刻，他听见里面传来钢琴声——是《如果我们不曾相遇》的前奏，却降了半音，像被雨水泡软的旧信，每个字都皱巴巴。
他推门，宋亚轩背对门口，坐在电子琴前，指尖悬在黑白键上，迟迟没落下下一拍。严浩翔关上门，"咔哒"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宋亚轩。"他喊，声音低而稳，"把帽子摘了。"
宋亚轩没动。严浩翔走过去，伸手，一把掀开那顶棒球帽——帽檐下，一双眼睛通红，却干干的，没有泪，只有蛛网般的血丝。
"你……"严浩翔喉咙发紧，话到嘴边却拐了弯，"你昨晚没睡？"
宋亚轩弯了弯唇，像笑，却比哭还难看："睡了，梦见你问我为什么走，问了一整晚，没答上来。"
严浩翔盯着他，忽然伸手，覆在他后颈，掌心滚烫。宋亚轩颤了一下，却没躲。两人距离咫尺，呼吸交缠，空气里全是旧日尘埃。
"宋亚轩。"严浩翔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最后问你一次——"
"——别问。"宋亚轩打断他，嗓音发颤，"至少今天别问，等录完节目，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5
下午三点，观众入场，尖叫声浪掀翻穹顶。舞台灯全开，亮得近乎残酷。严浩翔站在升降台，侧目看宋亚轩——那人已换好衣服，白衬衣，黑西裤，领口别一枚银色麦穗胸针，是出道那年粉丝送的同款。严浩翔心口一刺，收回目光。
音乐起，大提琴弦音划破空气。两人按照调整后的编排，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像两条并行却永不相交的轨道。副歌最后一句，宋亚轩忽然抬眼，隔着璀璨灯河，直直看向他——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在哪里？"
严浩翔心口一震，高音陡然拔高，像把五年光阴撕成两半。观众尖叫，荧光海起伏，镜头扫过，大屏幕里，他眼角有水光闪动，却没人分得清是汗是泪。
音乐收尾，两人同时收声，呼吸凌乱。导演在耳机里喊"完美"，观众席爆发掌声。宋亚轩朝观众鞠躬，再抬头，冲严浩翔弯了弯眼睛——那笑意终于抵达眼底，像雨后第一缕光，短暂却灼人。
严浩翔忽然明白，有些问题不必问出口，答案早已写进旋律里——
——你不该回来，可我还是原地没走。
【第二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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