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漫进后台时,花灵正坐在镜前描眉。
眉笔在指尖转了半圈,她忽然停住,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三弦声——是乐师在调弦,音色里带着点未散的生涩。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昨夜没睡沉,此刻太阳穴还隐隐跳着,像有根细弦在里面轻轻拨弄。
“累了?”艾珍端着盏花茶走进来,见她指尖悬在眉峰处没动,便把茶盏往桌上放得轻了些,“我刚去看了,乐师说还得调半个时辰,你先靠会儿?”
花灵摇摇头,拿起眉笔继续描,只是动作慢了些,笔尖划过眉骨时,带起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没事,描完眉就精神了。”
话音刚落,喉间忽然涌上一阵痒意,她忙侧过脸,用帕子掩住唇,轻轻咳了两声。
那咳嗽很轻,像风拂过花瓣的微响,却让她脸颊泛起一层薄红,连耳尖都透着点粉。
“快喝点茶润润。”艾珍赶紧把茶盏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啜饮时,注意到她手腕搭在桌沿,皓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像极细的丝线,轻轻搏动着,“等下合乐要是站久了,就跟我说,我去跟乐师说先歇会儿。”
花灵放下茶盏,刚想说“不用”,镜中忽然映出冰璃雪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件薄薄的披风,轻轻搭在花灵肩上:“后台穿堂风又起了,你早上才说喉咙不舒服。”
披风上带着淡淡的冷香,是冰璃雪常用的那款香膏味,裹在身上暖融融的,恰好挡住了从窗缝钻进来的凉风。
“多谢阿冰。”花灵抬手拢了拢披风领口。
梦艺抱着乐谱进来时,正撞见花灵对着镜子轻轻转动脖颈,便走过去替她按了按后颈:“是不是僵着了?我给你松松。”
她力道放得极轻,指尖划过肌肉时,能感觉到那下面藏着的细骨,“昨夜练身段时,你为了找准那个旋身的角度,硬是多练了十遍,后颈能不僵吗?”
花灵被按得轻颤了下,撒娇似的的梦艺道:“总觉得差点意思。”
“已经很好了。”梦艺收回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方才我看你试旋身,裙摆扬起时像朵半开的玉兰,柔得刚好,再用力就失了韵味。”
正说着,毒夕绯掀帘进来,手里捏着个小纸包,打开是些晒干的陈皮:“泡在茶里喝,治你这晨起的咳嗽。”
她把纸包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花灵搭在膝头的手,见那指节泛着点白,便知是昨夜握笔调颜料太久,“等下别碰冷水,洗笔的事我让别人来做。”
花灵刚想道谢,外面忽然传来时希的声音:“乐师调好了,准备合乐。”
众人往乐池边走时,花灵走在最后,脚步比平日慢了半拍。
她昨夜练步法时不慎踩空,脚踝处至今还隐隐作痛,只是不想让人担心,便一直没说。
走到乐池边的台阶时,她刚想抬脚,艾珍忽然回过身,自然地扶了她一把:“这儿台阶滑,慢点。”
花灵借着那点力迈上台阶,心里暖烘烘的。
合乐开始时,三弦声先起,像流水漫过青石板。
花灵展开团扇,随着节奏轻轻旋身,扇面上的玫瑰在灯影里浮动。
转到第三圈时,她忽然觉得眼前微微发花,是晨起那点眩晕又冒了头。
她脚步不停,只是悄悄收了半分力,旋身的幅度小了些,恰好避开了可能失衡的角度。
乐声间歇时,冰璃雪递来杯温水,低声道:“脸色又白了些,是不是晕?”
花灵摇摇头,接过水杯时,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轻声道:“没事,刚才转得急了点。”
毒夕绯在一旁听见,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含着,甜的能压一压。”
下一段是慢板,笛音像月光一样淌下来。
花灵站定在舞台中央,垂眸时,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她抬手比出拈花的手势,指尖刚抬到胸前,忽然轻轻顿了顿——方才握扇太用力,指腹有些发麻。
但她没停,只是将手势放得更柔了些,倒添了几分不经意的娇怯,像真的拈着朵怕碰碎的花。
一曲终了,乐师们都在夸她身段合韵,花灵浅浅笑着道谢,转身时却轻轻扶了下旁边的柱子——久站让她膝盖有些发软。
这动作极轻,却被时希看在眼里,她对众人道:“先歇十分钟,我去看看下一曲的谱子。”
说着,不着痕迹地往花灵那边挪了半步,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花灵靠在柱子上,轻轻揉着膝盖,听见时希在耳边低语:“等下快板那段,你要是觉得累,就把转身的动作简化些,我跟乐师打过招呼了,不碍事。”
她抬头看向时希,见对方眼里带着温和的体谅,便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这时,晚风从乐池边的柳树梢吹过来,带着点草木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