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营地

包扎完苏暮雨的伤，李玉璇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也不嫌地上脏，抱着药箱，小身子一歪，直接就坐在了两人旁边的泥地上。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坐在自家门槛上，全然不顾对面是两个刚刚报出“暗河”名号、满身血腥气的青年杀手。

“好啦！”她拍拍小手，小脸上带着点完成任务的轻松笑意。篝火的光在她眸子里跳跃，映得那双眼亮晶晶的。

苏暮雨垂眸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干净利落的左臂，那深绿色的药膏渗入皮肉，带来一阵清凉，有效地压下了火辣辣的痛感。他沉默片刻，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低沉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石头：“多谢。” 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近乎本能的礼节。

苏昌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又透着股奇异天真劲儿的小丫头。他蹲下身，视线与坐在地上的李玉璇平齐，那双弯弯的笑眼仿佛带着钩子。

“小县主，”他声音放得柔和，带着点哄孩子的味道，“一个人跑这血腥战场上，你爹娘也放心？”他像是随口闲聊，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和纤细得过分的脖颈。

李玉璇没多想，小手从药箱侧边的小布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油纸包。她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几块精致的梅花形状小酥饼，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桂花气息。她大方地往前递了递：“喏，桂花酥，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人，仿佛在分享什么稀世珍宝。

苏暮雨微微摇头，表示不用。苏昌河倒是笑着伸出手指，捻起一块最小的，放在鼻尖嗅了嗅：“嗯，甜香扑鼻，是好东西。”他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嚼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李玉璇的脸。

“爹娘啊？”李玉璇自己拿起一块酥饼，小口小口地咬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小松鼠。她咽下一口，随口道：“我打小身子就不好，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爹娘也习惯了。最开始是忘忧大师照顾我，后来…”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小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后来就在一个特别厉害的老神仙那儿学本事啦！不然姐姐才不会带我来呢！”

“哦？”苏昌河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忘忧大师？那可是得道高僧。那老神仙…想必是世外高人？” 他引导着话题，语气轻描淡写，却精准地捕捉着她话里的信息。

“嗯！可厉害了！毒啊药啊，没有他不懂的！”李玉璇显然没意识到对方在套话，小脸上满是崇拜。她吃完酥饼，又从小药箱里摸出两个小小的青玉瓷瓶，不由分说地塞到两人手里。“这个，补气的，一天一粒。这个，止血生肌的，外敷内服都行，效果比刚才那个好。”她介绍得一本正经，仿佛在交代医嘱。

苏暮雨看着掌心那枚温润微凉的小玉瓶，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苏昌河则把玩着瓶子，笑意盈盈：“小县主真是大方。这药，怕是不便宜吧？”

“没事！”李玉璇小手一挥，一副“小意思”的模样，“我自己做的，有的是！”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明显无奈和焦急的男声穿透了营地的嘈杂，由远及近地传来，那声音洪亮，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玉璇！小姑奶奶！李玉璇——！你又跑哪儿去了？！寒衣都快把营帐翻过来了！”

是司空长风！

李玉璇闻声，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吐了吐舌头，飞快地对着苏暮雨和苏昌河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哎呀！催命鬼又来了！我得走啦！记得吃药啊！”

她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酥饼包好塞回药箱，“啪”地合上盖子，提起来就往外跑。那小小的身影在篝火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跑起来还有些轻微的摇晃，像风中摇曳的细柳。

“喂！小县主！”苏昌河在她身后，带着笑音唤了一声。

李玉璇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篝火映着她半边明艳的小脸：“干嘛？”

苏昌河扬了扬手里的小玉瓶，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莫测：“谢了。下次再找你玩。”

李玉璇冲他皱了下鼻子，没再说话，转身一溜烟朝着司空长风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很快便消失在营帐的拐角处。

“在这儿！你这丫头！”司空长风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恼怒，紧接着是李玉璇脆生生的辩解和司空长风无可奈何的数落声，渐渐远去。

李玉璇被司空长风一路唠叨着带回了主帅营帐附近。李寒衣一身素白衣衫，抱着双臂站在帐外，月色清辉洒在她身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她本就清冷的面容此刻更是沉静如水，眼神如冰刀般刮过被司空长风拎回来的妹妹。

“姐姐…”李玉璇缩了缩脖子，小声叫了一句。

“说过多少次，不许乱跑。”李寒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如同雪峰上刮下的风，“这战场不是后花园，刀剑无眼。”

“我没乱跑，”李玉璇小声辩解，试图转移话题，“我就去给人治伤了，喏，就是刚才营地边上那两个穿黑衣服和青衣服的大哥哥，伤得挺重的…”

她话还没说完，李寒衣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周身的气息仿佛瞬间又冷了几度：“穿黑衣和青衣？苏昌河和苏暮雨？”她几乎是咬着字说出这两个名字，目光紧紧锁住妹妹，“你给他们治伤？”

“嗯…”李玉璇被姐姐骤然迸发的寒意慑得有点懵，下意识地点点头，“他们一个不爱说话，挺有礼貌的，另一个…笑嘻嘻的，有点怪。”

“离他们远点！”李寒衣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暗河的人，没有一个是善类！沾上就是麻烦！再让我看见你靠近他们，立刻送你回剑心冢！”

李玉璇被姐姐的严厉吓了一跳，小嘴扁了扁，有些委屈。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司空长风，想寻求点支持。

司空长风正抱着枪，斜倚在营帐支柱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接收到李玉璇委屈巴巴的眼神，非但没安慰，反而火上浇油地嘿嘿一笑，冲着她挤眉弄眼：“听见没？小毒仙？你姐姐是为你好。那俩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你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下次再乱跑，小心被‘小黑小白’叼走哦！”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学着李玉璇之前的称呼调侃道。

“司空长风！”李玉璇气得小脸通红，刚才那点委屈瞬间被怒火取代。她猛地从袖中滑出一根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寒光的银针，捏在指尖，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他扎上一针，让他尝尝自己新配的“痒痒粉”是什么滋味！

司空长风见状，夸张地“哎哟”一声跳开半步，脸上却笑得更加欠揍：“哟哟哟，小祖宗恼羞成怒要行凶了！寒衣，你管管她！”

李寒衣冷冷地瞥了司空长风一眼，又看向捏着银针、气得像只炸毛小猫的妹妹，无奈地闭了闭眼，只觉得一阵头疼。这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似乎还比不上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不省心的家伙让她更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