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被苏喆的态度彻底激怒,厉声喝道:“苏喆!你究竟意欲何为!”
苏喆却根本懒得理会他,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白鹤淮,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你的母亲……真的是温络锦?”
“是又如何?”白鹤淮扬起下巴。
“络锦……她还好吗?”苏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我甚至没来得及给你取个名字。‘鹤淮’,嗯,你娘取名就是有天赋,比我这‘狗东西’强多了。”
白鹤淮听到这话,眼圈微微发红,却硬撑着冷笑道:“‘狗东西’这称呼难道不是你自找的?我娘可没冤枉你。”
“是是是,是我自找的。”苏喆竟点头认同,脸上露出一丝像是怀念又像是愧疚的苦笑。
就在这时,被无视的慕白彻底暴怒,身形猛地前冲,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苏喆后心,这一下偷袭又快又狠。
然而苏喆仿佛背后长眼,头都没回,反手精准无比地一把握住了慕白的手腕,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匕首竟被他徒手捏得碎裂开来。
“啊!”慕白惨叫一声,握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满是惊骇。
白鹤淮看着苏喆这干脆利落的身手,忽然问了一句:“女儿……就不行吗?”
苏喆扭回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那口黄牙:“老婆更好。女儿嘛……也好,但老婆最好。”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却透着一股蛮横的偏爱。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白鹤淮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和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愤怒,“就因为你那破族规?让我娘等了一辈子!”
苏喆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是为你们好。暗河这地方,沾上了,就甩不脱。我若回去,才是真的害了你们。”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
“狗东西!”白鹤淮咬着牙,再次骂出了这三个字,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哎。”苏喆这次应得干脆,甚至点了点头,“骂得对。”
听到他们二人这惊世骇俗的对话,场中除了知情的李玉璇,其他人皆是一片茫然失措。苏暮雨却是越听越惊,方才在密道之中,白鹤淮曾提起苏喆可能是她父亲,他还只当是一句戏言,可看眼下这情形,这惊天动地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另一边的慕白也终于听明白了,又惊又怒,指着苏喆颤声道:“苏喆!你!你居然敢违背祖训,与外族之人通婚,还生下这等孽种!”
苏喆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是又怎样?老子乐意!”
慕白强忍手腕剧痛,冷笑道:“违背族规,你和这个孽种,都该死!”
“废言!”苏喆怒喝一声,声若洪钟,“整个暗河现在都他娘的拔了刀赶着去杀大家长了,还有个屁的族规!老子在外面找个漂亮女人结婚,生个宝贝女儿,你就在这儿大声嚷着坏规矩。你这提着刀要杀大家长的,按老规矩不配个凌迟处死都可惜了!”
李玉璇听着,忍不住悄悄往苏暮雨旁边靠了靠。苏暮雨也很自然地微微侧身,将她更严密地挡在身后,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一如当年在东征战场时一样。
白鹤淮则破涕为笑,拍手道:“狗东西,骂得好!”
“乖,”苏喆瞬间变脸,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狗东西’是你妈叫的,你还是得叫我爹。”
白鹤淮撇了撇嘴:“狗爹?”
苏喆朗声大笑,浑不在意:“行吧行吧,狗爹也是爹!”笑罢,他神色一正,对苏暮雨道,“苏暮雨,护好我的乖女儿。”
苏暮雨足尖一点,轻盈地掠回到苏喆和白鹤淮身旁,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喆叔,你这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哎,哎,”苏喆伸手用力拍了拍苏暮雨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都是自家兄弟,莫说这些见外的话!”
李玉璇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着对白鹤淮低声道:“白姐姐,看来还是温夫人说得对一些,这人……骨子里还挺有良心的。”
另一边,慕青阳凑到脸色铁青的慕白身边,低声询问:“少主,如今这情形……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慕白眼神阴鸷,死死盯着对面的“父女相认”场面,咬牙道:“苏家背信弃义,违逆族规!此事绝不能罢休!回去禀明父亲,定要苏家付出代价!”
慕青阳却提醒道:“少主,苏喆他……曾是苏家第一高手,即便如今有伤在身,恐怕也……”
他们的低语并未逃过苏喆的耳朵。他完全无视了严阵以待的慕家众人,先是冲白鹤淮眨了眨眼:“乖女,看爹给你露一手。”随即才转向慕青阳,懒洋洋地纠正道:“嗐,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的苏家第一高手,是咱们这位年轻的傀,苏暮雨喽。”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柄沉重的佛杖毫无征兆地猛地抡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并非砸向任何人,而是狠狠地砸向众人所在的这座“三里亭”。
轰隆!!!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木石崩裂!偌大一个亭子,竟被他一杖直接砸得粉碎坍塌!
慕家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和骇人声势震慑,纷纷惊呼后退,阵型大乱。
“鬼影啼哭阵!”慕白惊怒交加,厉声下令。
几名慕家高手立刻施展慕家秘术,浓重的黑雾瞬间弥漫开来,雾气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哭泣,扰人心神,遮蔽视线。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苏喆嗤笑一声,手中佛杖一震,其上数个金环自动脱离,发出清脆震耳的嗡鸣声,如同佛音梵唱,瞬间荡涤黑雾!金环去势不减,精准地没入雾中,随即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显然是又有几名布阵的慕家人殒命当场。
然而,浓雾散尽后,苏喆却看着慕白和慕青阳逃离的方向,并未追击。他咂了咂嘴:“慕子蛰那老小子就这一个宝贝蛋儿子,逼急了也挺麻烦。算了算了,看在以后可能还要打交道的情分上。”
他转头冲白鹤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乖女,怎么样?爹这身手,没给你丢人吧?爹这可是在你面前卖了大力气了!”
白鹤淮扭过头,哼了一声,却没反驳。
苏暮雨看着一片狼藉的四周,叹了口气,问苏喆:“喆叔,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白鹤淮,眼神里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另一边,逃跑的慕白惊魂未定,对慕青阳恨声道:“立刻回去禀报父亲!苏喆叛族,苏家必须为此付出灭门的代价!”
慕青阳跟在他身后,声音却异常平静:“少主,要动苏家,需要一个足够分量、且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什么意思?”慕白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慕青阳。
慕青阳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比如……苏家狠下杀手,致使慕家少主……不幸身亡?”
慕白瞳孔骤缩:“你?!”
他话音未落,慕青阳手中一枚桃花币悄无声息地弹出,精准地打断了他脚下的一根脆弱树枝!慕白脚下猛地一空,惊呼着向下坠去!慕青阳眼中寒光一闪,纵身紧随其后跃下!
城外三里亭废墟旁,在慕家众人退去之后,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苏暮雨看了看兀自打量着白鹤淮、想靠近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苏喆,又看了看故意扭着头不看苏喆的白鹤淮,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僵局:“你们父女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和县主……是不是应该先避开一会儿?”
“不必不必。”白鹤淮立刻挥手,语气干脆,“你们就站在这儿,不然更尴尬。”
苏喆也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嘿嘿一笑:“是啊是啊,这什么身陷绝境、父女重逢的感人戏码,你喆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一遭,不是很适应啊。”
“那便边走边聊吧。”苏暮雨从善如流,“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快些回到蛛巢之中。大家长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李玉璇歪头看了看苏暮雨,指了指自己:“我也一起去吗?你们那位大家长看到我,不会顺手一刀把我也给清理了吧?”
苏暮雨闻言笑了笑,语气温和却肯定:“我会向大家长解释的。县主是我的朋友,更是白神医的同伴,并非敌人。”
李玉璇却摇了摇头,神色认真起来:“苏暮雨,虽然我很能理解你对大家长的忠诚和坚持,但是……大家长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苏暮雨眉头立刻皱起:“县主何出此言?”
李玉璇分析道:“就算白姐姐找到了解开‘雪落一枝梅’的办法,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毒素早已深入肺腑。大家长昨日又受了重伤,运气若差一点,恐怕此刻已然……归西。即便运气好撑到现在,也绝无可能根除了。更何况,”她顿了顿,看向蛛巢的方向,“还有唐怜月叔叔呢。你的那位‘卯兔’或许能拖住他一时,但绝拖不了一世。唐门长老之仇,他必报不可。”
她见苏暮雨神色凝重,继续道:“而且,等到大家长死了,你自身武功高强,想来苏、谢、慕三家的人即便想动你,也没那么容易得手。更何况以你和苏昌河的关系,他也不会轻易让你死。但是,‘蛛影’不一样。”
“蛛影……”苏暮雨喃喃道。
“他们效忠的是大家长本人,如今败局已定,他们若留下,只有死路一条。离开,或许还能搏得一线生机。”李玉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或者……除非你当上新的大家长。只有你坐上那个位置,以你的能力和威望,或许才能为他们,也为所有不想再无止境厮杀下去的人,争得一条活路。”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苏暮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喆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目光深沉地看着苏暮雨。